第一章、雲夔冬雪(1 / 2)

雲夔(kui,二聲)冬雪是夔城一絕,與洱海殘月,臨滄晚霞,君山紅葉並稱“雲洲四景”,曆來是文人遷客風吟弄月的絕佳景物。屈少秋就曾在他的詩中寫過,雲夔冬雪三千裏,流波山盡十萬青,道的就是這雲洲夔城周遭的淺景風物。

此時風光絕麗,河山姽(gui,三聲)嫿(hua,四聲),卻與蜷居夔城之中的升鬥小民並無瓜葛。酒肉之食尚且不得安頓,聲色之娛又怎麼可能盡歡。

大雪紛飛落下,銀裝素裹,將南十三巷飛簷屋瓦的青石雕鏤抹上一襲白皚容裝。

“何叔,兩碗貉血,多加些紅椒。”卓煜把腰間掛著的青竹筒子遞給了麵色和藹的何記老板,搓了搓有些微凍的雙手,跺著腳在原地等待。他將手搭至耳垂,捏了捏,被那貉(he,二聲)血香氣氤(yin,一聲)氳(yun,一聲)繞至鼻尖,沒來由咽了咽喉間口水,已是極饞。

燕國人好飲貉血,佐以紅椒,燒酒,麻藤粉末,辛辣鮮香,一碗下肚解乏,兩碗飲盡通爽,三碗過後,自然是賽過神仙聖人。

何記是南十三巷唯一一家營賣貉血的商肆,老何頭年不過五十,靠著一手殺貉放血,佐味調料的手藝,硬是支起了何家在這夔城之中的買賣營生,還將兒子送進夔宮之中修習武技,是南十三巷中眾人欣羨的對象。

何記經營的青貉血算不得貉血中的佳品。像是夔城貴人們飲用的貉血,那多半就是紫貉貉血。而若是澹台家府宴賓客,必是玉貉無疑。

貉血的功效遠非飲用這麼簡單。貉血摻水配以硝石,粘性極強。雲洲眾國大凡配有陣法的城邑,幾乎都是用此法粘築城牆,以求永固。當年夔城初建,更是駭人聽聞地殺貉百萬,費硝億擔,才得了這麼一座百裏方圓,人口千萬的燕北重邑,這也是夔城人口中常說的“城夔殺貉”的故事。

此時風雪愈大,老何頭將青竹筒子塞上木布墩子使勁兒一抵,提著穿筒的麻繩,將裝著兩碗貉血的筒子遞給卓煜。

“拿好嘞!”輕吆喝一聲,青竹筒子被卓煜拿到手中,“煜哥兒,趕明兒給我打一套貉刀,可得有空?”接過卓煜遞來的銀錢,老何頭微眯著眼將脖頸往前一夠,對著卓煜笑說道。

“有空嘞,何叔!”

別過老何頭,被這寒風一襲掠過,卷起風雪拂了麵龐。卓煜快了步子,想要早些回到家中,有著一爐子炭火溫暖身子。

這是南十三巷唯一一間鐵匠鋪子,漆紅色的門板鎖住外界風雪,卓煜從腰間取過鑰匙,吱呀一聲,略低著頭進了門。熟絡地從廚屋取過一個石碗,卓煜小心將木布墩子取下,倒放在桌上,順著竹筒口將兩份貉血倒進碗中。

一抖身上霜雪,卓煜捧著石碗,自顧來到爐台前,此時爐中火苗正旺,影影綽綽可以從火光中瞧見他頎(qi,二聲)長的身影。卓煜尋著一個破舊木凳,坐了下來,將碗抵至唇間,殷紅的貉血緩緩灌入喉管,濃稠辛辣,讓卓煜額頭微冒細汗,寒意頓時消散。

南十三巷這間鐵匠鋪子生意極好,無論刀劍器具,打造都極為精良。若不是囿(you,四聲)於材料桎(zhi,四聲)梏(gu,四聲),怕是還會有所精進。隻是這間鋪子的老板是個少年,一個差不離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三年前這間鋪子初開之時,沒有人會相信這麼一個少年能打出什麼好的物件兒。然而他隻在鋪子外麵掛了一把劍,一把貫甲三疊的劍,那劍的材質,不過赤鐵。

卓煜很小心地將那兩碗裝作一碗的貉血飲盡,殷紅血絲塞滿牙隙。他在看一柄劍,一柄躺在火爐中,渾身通紅的劍胚。他將石碗擱至一旁,取過爐台上的鐵鉗,將那赤紅劍胚從火中取出,疊錘落下,如同浪潮拍岸,往複不絕。

沒等劍胚紅光褪盡,隻見卓煜放下鐵錘。左手垂掛,從旁側石缸扯出一條晶瑩水線,狀若遊龍,轉瞬躍至劍身,騰挪跌宕(dang,四聲),成波紋劃過,呲啦一聲,而已劍成。

牽水遊龍,取弱水懷柔之意;疊錘成劍,為滄浪連擊之勢。這是雲洲大楚王朝臨滄卓家滄浪劍訣中的不傳之密,卻出現在了燕國夔城的一名鐵匠手中。而他,正是四年前臨滄卓家滿門抄斬之後唯一逃逸的漏網之魚。他叫卓煜,大楚王朝臨滄侯卓慶之幼子。

卓煜將劍放置石案,意興闌珊坐到石炕之上。感覺微有些冰涼,他起身來到爐台,用鐵鉗接連夾了好幾大塊赤紅裂紋的石炭,放到石炕底下磚窟之中。炕上青石,方才有了一絲暖意。

他的眼神依舊盯著那柄未成形的雛劍發呆,腦中反複回想落錘之時出現的紕漏。滄浪四意,弱水,橫江,旋潮,疊浪,他不會疊浪。那疊錘之法不過自己憑著回憶,半悟得來,依舊隻是雛形。以他武道六品的境界,還做不了自創劍勢,所以,他需要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