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桃花風(2 / 2)

在“相接”的位置我轉過眼來,視線就和老屋的巷口連接上了,直抵老屋的深處。老屋已經傷痕累累,住在老屋裏的人已經不多了,人們大都住在新房子裏,老屋就和村裏仍然健在的幾位老人一樣,更多地成為了村子某種意義的象征。老屋的象征意義使我的目光直抵記憶的深處。而在我記憶深處,季節似乎並不確定,時光一會變得陰涼一會又變得溫暖,村莊就像一座神聖的宮殿堅實地聳立在童話世界裏,顯示出神奇的生命力。村莊裏的人就是在這種神奇光環的照耀下成長和成熟。老屋對村莊人的庇護和包容讓我常常深情地回望,在回望中我感到溫馨,同時又隱隱作痛,似乎聽到冬天水塘裏的冰塊裂碎的聲響。許多個冬天,村前水塘裏總會結滿厚厚的冰塊,幼小的我總喜歡砸冰塊玩,但老人們總是阻止我,罵我為什麼要和他們作對。我為什麼不能砸冰塊?長大後,那遙遠的冰塊裂碎的聲響,連同它所包含的隱喻總會讓我深深地低下頭,內心浸滿了懺悔和憂傷。同時一些幻影則在我腦海裏奮力地張揚,那些幻影包含了大樹,包含了風,包含了泥土,包含了村莊上的炊煙……

我將視線從老屋的巷口拉了回來。這時過道上又來了許多人,坐在一起說話,說炎熱的天氣、說田裏的莊稼、說家長裏短的瑣事。這些都是村莊永恒的話題,從來都是新鮮的,從來就不會衰老。門外的屋場時時有人走動,他們或是去田間,或從田間歸來,或是隨意串串門。坐在屋裏的人後來又說到了我父親,說到我父親一生健壯,一生坎坷,一生韌勁,一生的善良和摯愛。這使得許多場景在我腦海裏再次回放。那天我們將父親從醫院接回家——那間有著幾十年曆史的老屋,這裏是83歲的父親最熟悉的地方。在路上,父親枕在我的臂彎裏,已處於彌留之際,但他仍然堅持回到了家,回到了他生命的根端。在父親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母親輕輕地和父親說了一句:你現在回家了!我這時看到父親臉上的微笑……麵對父親最後的笑容,我竟一時失語,悲傷和懺悔填滿胸膛,痛哭也不能消解。而現在,我感到父親仍然在注視著我,目光透顯著他一貫的威嚴、寬厚和慈愛,放射著淳樸祥和的光芒。

不知是誰又說到了桃花風。桃花風是什麼風?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它又是從哪裏吹來?沒有誰說得出來,他們說如果能說出來,那還叫什麼桃花風?但我此時已感到了涼爽,感到了內心的安寧,感到一陣風的喚醒:我們當對逝者永恒地懷念,對自身生命無限地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