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三個女眷走到外頭去,一個個的頭銜都能閃瞎眼,三聚一起說話時,這對話卻是極有煙火氣息,半點也無天家氣派。身為天子之母,太後居然要淪落到和宦官比才具——
而且結果還很讓遺憾。
徐循被這麼一問,猶豫了半晌,還是隻能歉然對太後道,“也不是褒貶娘娘,不過……”
論學識,王瑾、金英能詩能賦,論資曆,每個都多次被皇帝派出辦差,塞北邊疆、江南商埠,每年都有不少棘手事件發生,這些宦官內侍的能力,哪裏是太後一個深宮婦能比得上的?別說她了,就連太皇太後,徐循私心裏,隻怕都未必……
太後搖了搖頭,容色平靜,“也不必再推辭了,明白老娘娘的意思。不論是、是,怕都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壓住陣腳,隻奈何……”
隻奈何坐到這個位置上,就必須承擔起這份工作。不管別的女官、內侍才能再高,經驗再豐富,不是這個身份,便不能享有這樣的權力。太皇太後不放心太後,要給她找幫手,她找內侍,司禮監的權力已經夠大了,再大則恐難製,找女官,女官參政這先例一開,隻怕後患更是無窮……除了徐循,沒有誰有這個資格來幫忙,當然,她這個先例開了以後,日後怕也有些麻煩。但再大的麻煩,還是局限於後宮,局限於皇室這個家庭之中。隻要維持從寒門選秀的製度,這種麻煩,也就是曇花一現,終究不會形成心腹大患。
兩害相權取其輕,太皇太後不是要製衡太後,留個後手免得她勢大難製,也不是對徐循信心無比,覺得她能壓住朝政……她是實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如果說太後掌朝,就像是一根鴻毛壓寶座上,那多她徐循另一根鴻毛,也比沒有要好一些。
徐循終究也明白了太皇太後的心意,她深深地歎了口氣,也不再多爭辯什麼了。
“今日以後,們二每日都來仁壽宮,讓王瑾給們講講課。”太皇太後見兩個小輩都不再說話,神色也十分寧靜,便也欣慰地出了一口氣,她挪動一下,靠得更直了些。“也不要太害怕了,讓們掌印,不是讓們管頭管腳,瞎指揮內閣的事……隻求們能看懂奏章裏的含義,能明白朝政的變動。勿讓這江山埋下隱患,維持這平穩局麵,直到移交給皇帝——”
說到後來,她也不禁歎了口氣,“唉,反正,拚命去做,事態如何,也隻能看運氣了。”
即使盡力做出了最好的安排,但天有不測風雲,這闊大的國土上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誰又能說得清?若是從今年起,連年旱澇個五六年的,內閣那年紀不小的三位老,又再去世幾個的話,朝政一朝崩潰都不是沒有可能。隻怕就是章皇帝複生,都沒把握能說自己可以將朝廷平穩維持到栓兒成年。
還沒接過權柄,徐循已經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壓力,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即使隻是無意的一個舉措,都可能對芸芸眾生帶來巨大的影響,她便覺得一雙腳有千斤重,壓根都邁不出去。
——而她還隻是太後的副手而已。
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太後。
太後的麵色,卻是平靜如水,仿佛未曾感受到絲毫壓力,要承擔的,隻是一樁很尋常的工作。
即使兩間恩怨糾葛,關係複雜,徐循也說不上對她是討厭還是無感,但這一刻,她的確對太後泛起了一絲敬意:不論她有多少缺點,此時此刻,起碼她還算是很有擔當。
正這樣想著,太後也轉過頭來,望著她道。“從前的事,怕要擱到一邊了……這話說來雖假,但二,日後當同舟共濟、盡力而為——總不能辜負了大哥對們的恩德。”
想到章皇帝,徐循亦是心中一凜——她不敢說自己能做到最好,但如太後所說,總是要盡力而為,起碼不能把個爛攤子交給栓兒,又或更慘,把江山這幾年間敗掉。
遂收拾心情,對太後沉沉地點了點頭。“從此以後,自當竭盡全力,襄助娘娘。”
太後勾起唇角,伸出手來,徐循再不猶豫,也抬起手,和她擊掌三次,以此成盟。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能發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