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熱鬧想必,現在的永安宮,的確要冷清得多了。天蒙蒙亮就有人在宮內進出的景象已不複見,當然也沒有了小那子飛速奔走送早飯的場麵。眼看天亮也有半個時辰,到了早飯的時點了,清寧宮的老中人便拎著食盒,一搖一擺地出現在了甬道盡頭。
永安宮周圍,如今是十二個時辰都有人輪班把守,見是老中人送飯來了,孔武有力的年輕中官便讓開了道,將鑰匙拿出,打開了永安宮門上的大鐵鎖。
一聲吱呀,側門被打開了,老中人帶著身邊的幾個下人慢慢進了院子。紅兒、藍兒早已候在院中,接過食盒閃身進屋,老中官往院子裏一站,抱著手望著他帶來的那幾個雜役打掃庭院,運送夜香……不一會兒,各種活做完了,他便又帶著人慢悠悠地反身出了院子。
伴著嗆啷的鐵鎖聲,永安宮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紅兒、藍兒端菜的手微微頓了頓,紅兒強自一笑,問徐循道,“娘娘,不如我還是把菜熱一熱,您好歹也吃兩口。”
雖然是封宮待罪,但徐循的話咬得很死,而且是自請封宮,皇後又擺明了是同情徐循的,所以她的待遇和一般待罪妃嬪也不一樣,也就是戰時正常的妃嬪標準待遇。太後還發了話,這一陣子,徐循的飯在清寧宮開,這就更令人放心了。
隻是清寧宮路途遙遠,飯送過來時往往都冷透了,紅兒、藍兒平時隻管服侍徐循起居,何曾做過生火燒水這樣的活計?如今也都一個個成了小小的廚房好手,小茶水房裏爐子一升,就可以翻熱菜肴了。
“熱一熱你們吃吧。”雖然是待罪,但徐循也沒有蓬頭垢麵,已經是洗漱停當,穿上家常衣裳了——隻是頭上別無裝飾,在這深宮中,裝飾了也沒有人要看。“我還是老樣子就行了。”
紅兒、藍兒對視了一眼,紅兒開口想說些什麼,藍兒卻是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擺,搖了搖頭。
自從封宮以後,徐循一般隻吃每天早上送來的白煮雞蛋配白饅頭,菜肴揀素淡的吃幾口而已,湯是決不肯吃的,連茶水都不喝,隻配白水。清寧宮廚子妙手烹調的好菜,倒是有一多半都便宜了兩個侍女。
錢嬤嬤等大姑姑,隨太後一聲發話,已經是都被遷移出去居住了。紅兒、藍兒原本在永安宮就是隻管著做事,從不胡亂打聽的性子。也就是因為她們能把徐循的衣食起居服侍得妥妥當當的,又都是沒眼沒耳朵的性子,才能在徐循身邊呆這麼久。也所以,雖然就在主子身邊,可這一次永安宮的風波到底是怎麼回事,兩個侍女卻還是糊裏糊塗的,也沒有人告訴她們一個標準答案。
但這並不是說兩個大宮女就是傻子了——真要是傻子,紅兒也不至於和花兒一道,你一言我一語地把趙昭容的臉都給打腫了。雖然沒人告訴她們內情,可她們會猜呀。
藍寶石鳳釵的事,娘娘身邊的人最知道底細,那時候娘娘就和皇爺住在一處呢,兩人滿屋子找鳳釵的時候,紅兒、藍兒可就在一邊服侍。單單是這根鳳釵的丟失和尋獲,其實根本都激不起這樣的風波。以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是丟棄了也沒人能說什麼。更何況,這說到底還是皇爺自己風流荒唐,和娘娘沒多大關係。
關鍵就是,這件事爆出來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得讓人很難相信隻是一件巧合。
到底是誰的心這麼毒辣?又給娘娘找了麻煩,又在坤寧宮和永安宮之間添了心事。——要不是皇後娘娘明察秋毫,這一次以後,坤寧宮和永安宮不生分都要生分了。說那什麼一點,皇後娘娘就是往心裏去了,從此淡著莊妃娘娘,也沒人能說什麼不是。畢竟,她可是懷有身孕,正是最要緊、最敏感的時期。
娘娘在這宮裏,要說和誰有點犯衝,也就是和趙昭容了。那也是因為趙昭容這人,豺狼天性,是一頭養不熟的野狗。除此以外,上到文廟貴妃,下到大小宦官,誰不看重娘娘為人?這是個連娘家人在宮外犯事都無法容忍的厚道人,平時在宮裏,雖得寵,可從不亂擺威風。鹹陽宮何惠妃娘娘一不高興,還隨便就把底下人發落出宮了呢。可徐娘娘就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永安宮上上下下,絕不至於有人想要害她。
至於別宮,那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娘娘雖得寵,可無子啊,又不妒忌霸寵,本本分分的,礙得了誰的眼?關鍵是沒意義啊,除非太後娘娘把娘娘誅殺當場,不然等皇爺回來,馬上就能翻盤的,現在娘娘多慘,日後皇爺回來隻會更多補償。而太後娘娘平素裏多喜歡娘娘?怎麼都不會賜死的……
也許就是因為想不通,娘娘才這麼謹慎,連清寧宮送來的飯菜都不敢吃,隻願吃絕對安全的白煮蛋和饅頭,連水也不要喝有味道的——娘娘心裏是存了戒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