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打在傘紙上的聲音跟一旁水池裏荷葉上的‘劈啪’聲遙相呼應,周玢小心翼翼行走在雨中,頓時天地間,隻剩下這放肆的雨聲。
往前苑方向去,見著人便問三公子回來沒有,許多人都搖頭說沒有看見。最後卻是風謠撞見了周玢,一臉疑惑地問她,“這麼大的雨,周姑娘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三公子他們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有沒有叫人去接他們?”暴雨中,周玢一人的聲量在屋簷底下顯得細微。
“三公子?他們出去了嗎?”風謠沉思半晌,這便恍然道,“哦!三公子與二位公子在北苑的家畜場裏狩獵呢!見這天,他們早該出來了吧!這會兒應該在北苑休憩,那裏有避雨的地方,周姑娘不必擔心!”
“他們不是去後山上麼?”
“府裏的畜場要比後山上的野畜多得多,何必跑到後山上去呢?”風謠見周玢全身濕透,又道,“這麼大的雨,姑娘趕緊回去換件幹衣裳,莫要著涼了!看這天,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
周玢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隻笑道,“我沒關係!”
風謠說有許多事情要忙,又勸了周玢幾句,這才冒著雨走出了屋簷底下,周玢朝四處望了一眼,也向不遠處一個邊亭走去,邊亭上有石板條子,她順勢在上頭坐了會兒,突覺得冷,但看這雨又沒有要停的趨勢,遂起身,欲冒雨回偏苑裏去。
不想,如早上一樣,周玢在數條製式相似的回廓上轉了幾圈,一下子又沒了方向。漫無目的地閑逛了會兒,終於讓她發現一個有人的地方。那是一個八角涼亭,上頭書著‘雅頌亭’三個大草字,待走近了,周玢這才瞧見,原亭子裏還有這麼多人。
齊王與新野公還有幾個周玢沒見過的年青人並肩坐在正中間弈棋,他們周圍則是圍著觀棋的眾人,大概有男男女女十一二個,其中就有宋玉。
“周玢?這樣大的雨,你杵在那裏作甚?”宋玉一眼便望見不遠處站在雨霧中的周玢,忙起身走至亭子外簷下,揚聲問她。
亭裏有眾人的目光皆順著宋玉的聲量向周玢這邊望來,她索性往亭子方向走過去,不想卻在這時瞥見至另一條回廊裏轉將出來的正是那三個熟悉的身影,於是這便停住了腳步,待那三人走近了,才道,“你們怎麼在這裏?不是在北苑麼?”難道她迷路一迷就迷到北苑來了?周玢心下暗忖。
“喲!是那丫頭!”司馬忠樂道,衝著周玢辦了個鬼臉。司馬平也笑了起來,對周玢道,“你怎不進亭子裏去?”
周玢搖搖頭,正欲提步向他們站著的地方走去,突然眼前一個人影竄過,周玢還未回過神來,手中的紙傘已經落地。隻覺周身一片冰涼襲來,冷不防打了一個激泠,她這才看清,站在跟前怒氣衝衝眼冒凶光奪了她雨傘去的人,正是三公子司馬宜。
周玢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禁有些詫異,他為什麼這樣生氣?自己又哪裏惹到他了麼?
“誰叫你碰這把傘的?誰?!”突如其來的怒喝聲,是司馬宜的聲音,比這雨水還要冰涼的聲音,此刻就伴著這連珠般的雨水狠狠打在周玢的腦門上。
周玢怔怔望著盛怒的司馬宜,不禁吞吐起來,“你,你說話了?”
司馬宜瞪著雙眸望周玢,瞳孔裏有怒火在燒,雨水順著他瘦削的臉頰一路流淌直下,四周很靜,兩邊亭子裏的人紛紛滿臉吃驚地望著這一幕,好半晌過後,隻聽司馬宜自唇齒間狠狠撂出一個字,“滾!”
周玢仰著頭,雨水打在她眼裏,快要使她睜不開眼睛,雖然視線極模糊,但她依舊看得清,司馬宜轉身離開之際,那微微發紅的眼眶,叫周玢心下有些難過,也許自己真做錯事了,才會令他這樣生氣。
滂沱大雨中,司馬宜蹲身拾起先前被他打落在地的那把油紙傘,起身毅然離去。雨傘停留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窪湛青色的水漬,這是自那把傘上褪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