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年1月的某日傍晚,上海市的整片天空都被烏雲占據,淅瀝淅瀝地下著綿綿冬雨。下班時間裏,車輛往來頻繁。各種工交車,摩托車以及自行車的喇叭聲,鈴聲響成一片。街上雖然貌似一派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可仔細觀察後,卻可以發現,神色木然的人們大都各不相幹地匆忙趕路,絲毫不曾為冬季的這一天裏帶來半點暖意。
在P區的一條小路上,有一條略顯沒落的身影慢吞吞地走在打著各色陽傘,且步履疾快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紮眼,就好象一些電影中的特效鏡頭一般——周圍的一切都在以極快的速度運行,而他卻慢如蝸牛。
這個人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六上下,沒有打傘,微卷而且雜亂的頭發被雨淋濕後簡直像是每間菜市場海鮮攤位都有販售的海帶絲一般晶亮;低垂的臉上也趟滿雨滴,五官輪廓似乎也因此而變的模糊清,難以辨認;他身上穿的是一套已經洗得有點褪色的初中秋季校服(藍色帶白癡金星肩章的那種半尼龍半免的垃圾貨),腳下踩著一雙被雨水侵透了的回力橡膠球鞋;身後還背著一隻雙肩書包,隻不過這隻書包好象空落落的,怎麼看都不像裝著書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明擺著一副中學生模樣,而且是最平凡最普通的那種。
韓非是他的名字,他是C五中學高二的學生。今天中午,在氣候還停留在陰天的時候,他又經曆了一次敲詐,下午還被同學幾番奚落。然而,使他顯得落寞蕭索的原因顯然與這些事兒無關……
再過一條馬路韓非就到家了。看著十字路口交錯閃爍的交通指示燈,他仰天嗬出一口氣霧,用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淡淡地呢喃道:“人類自身的進步……嗬,越來越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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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以後,渾身濕透的韓非已經站在仿佛煙雜店小倉庫也似,堆滿啤酒格子和成箱葡萄酒以及香煙的蝸居裏頭了。韓非四下張望片刻,熟門熟路地從一張單人沙發的夾縫裏摸出一支還剩半瓶的葡萄酒——酒標上握著天堂之鑰的聖比得像說明這竟是一瓶67年的PETRUS。韓非粗魯地拔去瓶塞把鼻子湊到瓶口嗅了嗅,並很隨意地找了一隻還有紅色沉澱物的瓷碗裏斟了一些,一飲而盡,然後手腳麻利地換了一身幹燥卻是幾個月前就盤算著送去洗衣店卻一直未能如願的衣衫,跟著以自由落體的形式一下將自己砸進了單人沙發中間。
“真他媽的舒服……”韓非少事喘息,點上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同時還發出了一陣類似於呻吟的感歎。
然而,自由恬靜的氣氛並未在這片狹小的空間內或者說韓非的體內停留多久,沉悶的敲門聲便不識實務地響了起來。韓非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極不情願地從沙發裏掙紮起來,前去應門:“找誰?”
“您好,我是捷運物流的,有您的物件,請簽收。”門口一個穿著淡藍色工作服和配套鴨舌帽的青年,非常禮貌地說清了來意。
“哦,是《縱橫》的遊戲艙吧。”韓非拍了拍額頭,想起上個星期就電話訂購了一套網絡遊戲《縱橫》的遊戲艙,今天正是承諾送貨上門的最後一天。“哎呀,這下雨天的還麻煩師傅跑一趟可真不好意思。”說時,他接過對方遞來的貨單和水筆,在右下簽了名。
“先生,東西就在門外,需要我幫您搬進屋去麼?”物流公司青年笑著接過貨單,熱情地詢問道。
“不用了,謝謝。你去忙吧。”韓非把頭探出門外,看到走道裏塞著兩個幾乎能裝下四十三英寸液晶顯示器的瓦楞紙箱,皺了皺眉頭,婉轉地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年輕人似乎真的還有一大摞業務要忙,韓非既然拒絕幫助,那他自樂得輕鬆,塞了張物流公司的宣傳兼優惠傳單,便告辭離開了。
等物流青年走了,韓非迅速地將兩個瓦楞紙箱搬進房間,一邊像喝大碗茶一般喝著法國酒中之王PETRUS,一邊看著說明書將這抬堪比單人床大小的遊戲艙拚裝起來。完工後發現,這遊戲艙居然還有床的功能,鑒於屋內空間有限,韓非便將那張陪伴自己近兩年的單人折疊板床丟棄在樓裏走道上。不過,沒挨上幾天就消失不見了。
自從若幹年前,韓非無意間接觸到了網絡遊戲,網絡遊戲便成了他打發閑暇時間的工具,並成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嚴格來說,韓非對網絡遊戲地熱愛程度僅次於那些成天在線的職業玩家而已。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錯過新一代虛擬仿真網絡遊戲——《縱橫》的公側呢。
看著電視新聞,兌著啤酒韓非愉快地吃完了還算豐盛的外賣,抬頭一看掛鍾,正好七點,連忙將茶幾上的殘羹剩菜一股腦地塞進垃圾袋,隨手擱置在門外,便興衝衝地接好線路,躺進了遊戲艙,等待《縱橫》公測開始。
漸漸的,連接太陽穴的電磁貼片開始發出微波催眠訊號,很快,韓非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進入了半休眠狀態。韓非覺得意識一陣迷糊,這種感覺很像是入睡前的征兆,但不同的是這種情況大約隻持續了半分鍾的時間,意識便立即又變的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