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枝自從學鋼琴之後就想,應該設法接近美也子,請她指教。給房枝當老師的姐姐和美也子不是同一檔次的。
房枝的家是母親、姐姐和她三個人。為了給家裏增加一點收入,姐姐勇敢地當了幼兒園的老師。
為了教幼兒遊戲,家裏有預習童謠用的鋼琴。房枝想先請她姐姐用這種廉價的鋼琴教她一遍她該學的,然後再學更難的,這更難的就請美也子幫忙了,房枝等待的就是能接近美也子的機會。
但是,碰上現在這樣的事,多少也會讓美也子厭煩。如果求美也子幫這個忙,她一定覺得這純粹是作弄人。而且首先會覺得別以為自己無能而惱火。
“阿房,我今天帶回來新的童謠,等一下和我一起唱。”
姐姐像往常一樣這麼說。可是今天房枝卻把頭一扭不理不睬。
姐姐為了讓幼兒園的孩子高興,總是認真地搜集新童謠。如果是往常,房枝總是高興地和姐姐換著班地又彈又唱幫姐姐的忙,並且以此為樂。
但是今天卻不同了。她說:
“我討厭!童謠這玩意兒不是音樂!”
“啊!”
她姐姐政子大吃一驚,目不轉睛地盯著妹妹。她問:
“怎麼啦?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提到音樂啦?”
“我說的是真正稱得上音樂的音樂。不過,沒有更好的鋼琴是不行的。”
“哎呀,這樣的鋼琴對我們家來說就夠奢侈的了,可你還說這不行。”
姐姐政子大為惱火,正在這時窗外傳來人聲:
“房枝在家嗎?”
原來是住在左近的姑娘敏子。她總是和房枝同路上下學,相處很好,而且也在一起溫習功課,互相勉勵。
“啊,歡迎,今天也溫習?”
她姐姐替她應答。因為房枝此刻正在悶氣呢。
“對,我是來和房枝商量明天的作業哪。”
“是麼?請上來吧!”
政子高興地邀請敏子進來。她說:
“我們家的天才正為難哪。氣勢洶洶,說童謠什麼的討厭,不是高雅的音樂,所以就不彈了。”
敏子聽房枝的姐姐這麼說,仿佛想起來似地:
“啊,對,對。她對美也子說你會彈鋼琴。她這麼一說,美也子就說咱們一起學吧。”
如果是以前的房枝,她高興得可能跳起來。
“不行啊,我可不行!”
房枝這麼說。她低著頭,咬著下唇。
敏子說:
“房枝很喜歡音樂,記性也好,童謠嘛,知道得也多。還有,她一說她最喜歡《荒城之月》,美也子就說她也喜歡《荒城之月》。”
房枝插嘴道:
“我不再喜歡那東西了。我想彈肖邦或者舒伯特!”
“啊!”
敏子看著方枝姐姐的臉,好像莫名其妙。
三
第二天早晨,房枝和敏子結伴上學的路上,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突然碰上了美也子。
“早上好,原田!”
敏子忙打招呼。
“啊,敏子和房枝!”
美也子笑眯眯地一溜小跑奔了過來,和她倆並肩而行。
“昨天的作業完成得怎麼樣?”
“嗯,有一道題非常麻煩!”
“是第三道吧?我怎麼也做不出來。快告訴我吧!”
美也子誠懇地提出要求。
“我也讓它給難住了,跑到房枝家求教,三下五除二就給解開了。”
“是啊,房枝在教學上就是棒。也教給我吧!呶!”
美也子仿佛一心取悅於房枝似地窺視著她的臉。
但是房枝故意不理她,扭過臉去概不回答。
眼看就要出現尷尬的局麵,敏子忙說:
“那也好,你就教她鋼琴吧。最近她彈得很好。她說,她想更難的曲子。”
“哎呀,我教不了呀,可是,先到我家來一趟吧,對,就這個星期天吧,我在家等你。”
沒有想到,敏子親切的話,使現在的房枝更加難過。
“好吧。”
房枝隻是無精打彩地表了一下態,低頭看著腳尖,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副慘象。
“房枝君,聽說你喜歡《荒城之月》。我也非常喜歡它。一彈起它,心就覺靜下來。因為從小的時候就喜歡它……”
“可是,她說從昨天起一切音樂她都討厭了。”
敏子從旁插嘴說。這時,
“啊,沒這回事兒,撒謊!”
房枝這才開了口。
“你不是昨天還說從今以後隻彈肖邦或者舒伯特麼?”
敏子從旁打趣地這麼說。
“美也子,肖邦啦,舒伯特啦,你會?”
“不行,我嘛……”
美也子謙遜地微笑著說:
“我哥哥隻把他喜歡的教給我一兩個而已。”
“你哥哥喜歡什麼呢?”
“問他喜歡什麼?他也喜歡舒伯特什麼的。沉靜的,深刻的。小說也一樣,他說他非常喜歡歌德、托爾斯泰,可惜還沒有讀呢。”
房枝聽了美也子的話,心裏的結也溶化了。
她覺得美也子確實是一個身處令人憧憬的遙遠地方,有著清澈的眼睛,柔軟的四肢,音樂才能豐富的少女。
房枝的頭腦裏還浮現出今年春季音樂會的情形:美也子的鋼琴,親切而平靜地把坐滿大堂的人們的心抓住了。想起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就想到傳說他哥哥的遺作《春天的少女》,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曲子?想到這裏,聽聽究竟如何的願望不禁油然而起,她問:
“美也子,你打算將來當音樂家?”
“對。有一陣也確實有這種想法。不過,現在這種意思已經一幹二淨了,從我哥哥去世開始的吧!”
“啊,真可惜!”
敏子突然瘋狂地叫喊:
“可是,A班的佐紀子啊,她立誌當畫家得到極好的評價。西門佐紀子能當畫家,你也能當出色的音樂家。別輸給誰,好好地幹,呶,房枝!”
好這麼一說,也得到了房枝的讚同。
“對,謝謝。不過我常聽我哥哥說,藝術不是簡單、普通的事物。光憑一點小聰明,就定下巨大的希望可不行。女孩子也想著這些事啊,是不幸的……”
“太謙虛啦。可是,A班那邊,大家對佐紀子的畫十分熱衷,說是這回要開慶祝佐紀子前途的會哪!”
“啊,是麼?”
美也子好像還什麼都不知道地驚呼了一聲。敏子卻對房枝說:
“呶,房枝,有這種傳說,你沒聽說?”
“我沒聽說!”
房枝又低下頭來,她感到胸口堵得慌,眼淚快出來了。
不知不覺到了校門口。美也子忽然想起似地:
“哎呀,我忘個一幹二淨。房枝,第三道作業題教給我呀,還有,星期天一定來,呶!”
“作業的事我教給敏子。我就先走啦。”
房枝留下這些話,便先她們倆跑進學校去了。
四
“美也子,我特別擔心呢。房枝突然跑開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倒也沒什麼。難道我就那麼可笑?”
“是,還不僅僅這樣,開頭就覺得奇怪。不過,這事兒啊,隨它去吧,怎麼都行。這個星期天哪,去不去聽美也子的鋼琴?”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房枝依然悶悶不樂的樣子,敏子心裏納悶,不停地給她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