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興師問罪(1 / 1)

靖文帝十一年,初雪。楚滄帝都,皇宮,霽月閣。

舞年披了件素邊小襖坐在床榻邊,懷裏的手爐已經漸漸沒了溫度。霽月閣的宮人婢子都被關進了慎刑司,為的是殊嬪小產一事。

她倚著床柱發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鍾頭,窗外招招搖搖下著雪,風聲淒淒厲厲的,像是在哭訴什麼。舞年知道自己就要倒黴了,皇帝抓了宮人婢子去,殊嬪小產遲早會查到她頭上,他不確定皇帝會怎麼發落她,至多就是個死吧。

“皇上駕到——”

聲音在空蕩蕩的殿裏傳開,從外殿到寢室,毫無阻礙,霽月閣裏顯得越發清冷。舞年微微抬了下眼睛,見那人已經款步走了進來,一盞昏燭下,他的輪廓影影綽綽,眉宇和鼻鋒的線條,像畫兒裏刻意打下的陰影,唇角是閑而寡淡的笑意,莫測高深。年輕的帝王,溫潤而邪肆的皮囊。

是了,他來找自己興師問罪了,盡管他麵上看不出絲毫怒意。

垂眼,舞年將懷中冰冷的手爐隨手擱下,欲福身向皇帝行禮。溫熱的手裝迅速將她托住,他牽唇一笑,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細細摩挲,薄繭刮弄細嫩的肌膚,他聲線優雅甘醇,“進宮一年,愛妃是越發嬌貴了,霽月閣中無人,竟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了麼?”

口氣是愛憐的,帶點調笑的意味。舞年下意識地抽手,指節冰冷。她在害怕,她對眼前的人有些了解,若隻是吵架,她還勉強足以應付。但他越是表現得輕鬆淡然,心裏的怒火便越盛,這次無論如何是不能輕饒她了。

輕饒又如何,這一次她本就沒有討饒的打算,她知道,這條爭寵的路她是走到盡頭了。不是因為殊嬪小產,而是對那些人來說,她已經沒用了。就算皇帝不廢她,那些人也會想辦法讓她消失。

可她,怎麼能甘心?

她淺笑,想要退一步,卻發現身後便是床柱,不論是此時此地還是在這天地人生中,她都已經無路可退。抬起頭迎上他莫測的笑,舞年附以牽強的笑容,直言道:“殊嬪的事情,皇上心裏想必已經有了答案。此事乃臣妾一人所為,與霽月閣一眾宮人無關,請皇上發落吧。”

脊背抵在床柱上,身子微微下滑,她本打算跪下,卻被那人扣住腰身輕鬆帶入懷中,披在身上的小襖順勢滑落在地。

舞年有些慌亂,抬眸迎上他彎垂的眉眼,濕熱的氣息像一把絨絨的刷子,輕輕掃過她的臉,微微發癢。她眼底布了層霧氣,仍舊努力扯開唇角,佯裝不卑不亢。

“就這麼認了?”他把她撈在自己臂彎中,實則用了很大的力氣壓著她,讓她掙脫不得。皇帝笑容散漫,似乎並不專注於這個問題,眼底哪有絲微怒色。

“是。”她闔眼,睫毛舒展在燈下拉開根根分明的纖長陰影。

認罪了,也認命了。

他伸指撥弄她的眼睫,她閉著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陰冷疏離的聲音,隻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遲了,采香已經認罪,謀害皇嗣乃她一人所為,你安全了。”

采香,她親手從虎口中救出的人,她認罪?嗬……屈打成招罷了。

“你把她怎麼樣了?”她睜開眼睛,秀眉微蹙。

“杖斃。”

皇帝淡淡地回答,目光散漫慵懶,手指繼續撥弄她的發絲。

身體微微發軟,舞年險險從他懷中滑下,被他更緊地撈回來。皇帝俯身貼著她的鬢發,薄唇輕輕摩挲,尋到耳根處,氣息微灼,聲色冷而淡漠:“你不是荊舞年,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