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一笑應我相思劫(飛鳥小幸)

第一章(1)

雪,鵝毛一般的大雪,伴著呼嘯而來的寒風,紛至亂踏。

荒蕪的原野上,一片淨極的蒼茫之色。

這裏就是傳說中的極地了。

極地之極處,有一巍峨高峰,號曰“日月”,料峭挺拔之勢,如一柄利劍直指蒼天,其險其陡,其奇其峻,實乃天地絕顛。

利劍之底,環繞著一潭深不可見底的幽冥黑水;半腰間,有雪鷹禿鶩嘶鳴盤旋;巔峰之上,淨為烏雲黑霧籠罩,像是從天上潑下了墨液,把整個日月極地都染成了沉沉烏色。

遠處馳來一輛堅固的馬車,嗒嗒的馬蹄聲壓過呼嘯的冷風,馬鈴兒叮叮鈴鈴,是嚴寒裏唯一溫暖的聲音。

漸漸地,車馬穿越風雪而近了。

就在馬車即將靠近幽冥黑水之時,突然漫地雪花狂舞起來,轉瞬就形成了一堵無法越過的冰牆,將日月極地連同幽冥黑水一同阻擋了起來——那迅速翻飛的雪片,猶如薄翼的小刀一樣鋒利,任你是銅皮鐵骨,也讓你心寒膽戰。

一身黑紗從頭包裹到腳的車夫和高大的棗紅駿馬似乎對這種情況都見慣不驚了,平穩地頓在原地。

馬兒在冰牆前安靜地等待著,雪白的牆體上閃出一個小小的黑洞。

姬笑笑斜趴在車裏,八千裏的跋涉讓她有些乏悶,昏昏欲睡。

馬車的停頓使她微微轉醒,如午睡的小貓一樣幽幽睜眸,慵懶昏昏:“唔……怎麼了?”

“稟告仙子,已經到了。”

已經到了麼?姬笑笑打起精神一把拉開不透一絲風寒的車門,兩隻圓圓的小眼閃著興的光:

“啊!已經到了啊?終於到了!萬歲!”

這歡呼雀躍的一聲,似乎與眼前陰森冷酷的日月極地不太相符。車夫不習慣地咳了兩聲,禮貌地回話道:

“仙子大人,請將水木令交與極地守衛。”

法術不精的仙子畏懼嚴寒,不敢將整個身子都探出車廂,隻能在凜冽寒風的威逼下關上剛剛打開的車門,隻翕開一條小縫,身子縮進溫暖的廂內,一雙杏眼吧嗒吧嗒地朝外打探。

“守衛?”掃視一圈刀雪劍霜後,小人兒皺起了眉頭,“哪有什麼守衛啊?”

“守衛們都在冰牆的後麵,勞煩仙子將令牌交與在下,再有在下交與極地守衛們吧。”

“這樣啊……你等等,我找找,不知道放哪兒去了……呃,不在櫃子裏啊,咦,箱子裏也沒有啊……”小仙子一邊嘟嘟嚷嚷一邊翻箱倒櫃。

向來不敢隨意言笑的車夫強忍住笑。

車廂內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後,小仙子發出一聲快樂的驚呼:“啊!找到了!”

一支精鋼所造的劍型令牌從小縫裏被遞了出來,車夫恭敬地接住,托在掌心,那令牌卻如有了靈性一般,耀了耀漆黑的光,便騰空浮起,飛入冰牆上那同樣黑暗的小洞。

漸漸地,風雪散開了;緩緩地,幽冥黑水上浮現出一座寬闊的大橋。

馬蹄噠噠,消失在漫天亂舞的白雪寒風的背影裏。

九霄大殿上,幽白的磷光照不亮沉沉的黑暗。

厚重莊嚴地大門之外,各處整齊地站著表情嚴肅的衛兵;而偌大的殿堂內,隻有寥寥三人。

冥帝萬劫高高地坐在寶殿的皇座上,一襲玄色錦緞裹住他挺拔修長的身軀,那張精致如玉的俊顏上,萬年不變地冰冷著。

遠遠的台下,站著一位裝束豔麗的女子,她是冥帝的姐姐,名曰絕音。與冥帝相同不僅是那張精致絕倫的麵容,還有同樣寒冰一般的冷酷氣質。

紫滄大將跪在一塵不染的冰清石板上,叩首道:“啟稟冥帝,天族的人已經到了。”

“終於到了,”絕音公主的聲音冷得跟這極地的冰霜一樣,“叫幽女們去為來客們準備房間吧。”

“末將以為,這不需要了。”沒有冥帝的命令,紫滄還不能從冰沁的地上站起身來。

不需要?絕音輕皺眉頭:“為何?”

紫滄回稟道:“據車夫傳來的消息,此來者僅姬仙子一人。”

“隻有姬仙子一個人?!”頓感受到侮辱的絕音憤怒地渾身顫抖了起來,竟然失去理智一般,扭頭衝著寶座上雙眼緊閉的冥帝大吼去,“冥帝你聽聽,這還像話嗎?許給妖王的是軒轅家族第九代九天玄女,許給你的卻是一個四季神座下的小小使女;嫁入妖界的玄女車架過萬,到我們這兒來的小仙子卻是獨身一人,天族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寶座上的那個人並不言語,他身著一襲玄色錦緞,如墨染的青絲用羊脂白鬆鬆束起,容顏如玉卻陰冷乖戾。

他單手支撐著臉頰,斜斜靠在金碧輝煌的寶座上,閉著眼,如睡如寐,似畫中人物。

見冥帝並不關心一般,絕音氣得咬牙,又轉身對著紫滄命令道:“去,給我把那個仙子攆回她的天庭去,叫她去告訴天帝,我們冥族絕不受此等欺辱!”

“這恐怕不好,”紫滄皺眉,“如今四界中,獨我們冥界勢單力薄,妖族又虎視眈眈,若再得罪天界,隻怕我們將寡不敵眾,還請陛下三思。”

“還有什麼可三思的,父皇前去三生涯,至今下落不明;冥帝新登還沒十二個時辰,他妖族竟然就穿一身紅衣,帶著戰書來吊唁了……”絕音公主越說越氣憤,聲震大殿。

沙沙,是屋頂棟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的聲音。

寶座上的冥帝皺了皺眉,冰冷地開了口:“絕音,閉嘴。”

居然叫她閉嘴?!絕音越發氣急敗壞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嫁入冥界的本該是九天玄女……”

“我說,”一雙如夜水黑亮的眸子緩緩睜開,兩道冷戾的光凍結了整個大殿,“閉嘴。”

他臉上沉沉的,冰霜中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氣了。

紫滄將軍不敢直視冥帝那雙會攝人心魂的黑眸,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絕音詫詫地望著他,兩眼圓睜,櫻唇微微張開,一動也不動地仰視著冥帝幽深的麵容。

大殿上,連幽火都隻能安靜地燃燒著。

冥帝把目光稍稍別開,一直沒有動彈的絕音應聲倒地,一邊瞪大了眼睛拚命喘氣,一邊縮在地上抽搐。

“這是給你的教訓,”看著絕音的痛苦,冥帝麵無表情,“極地需要安靜。”

仍然跪在地上的紫滄知道冥帝生氣,不敢再言語了。

“紫滄……”冥帝冷聲喚道。

紫滄抱拳:“末將在。”

“把那個女人趕出去。”

“可是……”紫滄猛地一抬頭,本想再文諫幾句,然而在看到冥帝那******不變的冰山麵容後,隻得把還未出口的話生生吞回肚子裏。

一不許吵鬧,二不許讓他重複命令,三生人禁近……冥帝的三個怪癖他紫滄可是熟記於心的。

沒必要為了個不相幹的女人廢了自己的性命,紫滄行禮道:“末將馬上去辦。”

然而他的話音還沒落,一串銀鈴一樣的聲音已經飄進了大殿。

不喜吵鬧的冥帝冷冷地向前望去,隻見一抹青色的小小人影毫無禮節地闖了進來,在門口時因東張西望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大殿中央。

遠遠的,他也能看清楚,晚到了整整一月的姬仙子長著一張跟包子一樣白胖的圓臉,裹在嫩芽青的襦裙裏,活脫脫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樣。

如此狼狽無禮,實乃下女風範。表麵雖仍是沉沉寒冰,但冥帝的心中已有了嫌惡。

嫩青的姬仙子稍稍站穩了些,忽而瞥見身邊還有兩個人正盯著她看,那眼神那表情,就如極地裏的天氣一樣寒冷。

一個側身趴著,一個莊重地跪著,怎麼人家都比她這個穩穩當當站著的人有氣勢呢?

觀察完了這邊,忽而感到不遠處似乎還有一道光束,姬仙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又朝高高的寶座上望去,正好對上一雙冰冷的黑眸。

好漂亮的眼睛,就和閃著月光的夜水一樣,又似兩顆未經雕琢的黑寶石,透著冷冷的光。

這位就是冥帝了吧?呃,剛才她在人家麵前又翻又滾的,真是丟臉到家了……

姬仙子悄悄吐了吐舌頭,為自己的失禮小小尷尬了一下,決定不能再讓人家笑話了,於是站直了身子,學著春之神那端莊的模樣豎手施禮,朝上麵的那人咯咯笑道:

“你就是冥帝吧?你叫萬劫對不對?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都怪天庭上那群家夥不好,知道我要走了,非得來送我,害我遲了許多日才起身。你們這兒好冷啊,才下馬車的時候,我還以為到了冰窟呐,幸得臨走時玄女交與我一個暖身的法術,要不然還沒進來我就得冷死在外麵呢。”

真是廢話多!一旁的絕音公主冷冷一笑。

冥帝坐在寶座上,冰冷的俊顏上無喜也無怒,良久才緩緩諷刺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腦子向來不怎麼好使的笑笑沒聽懂人家的反語,反而很厚顏地上前走到台階之下,粉嫩嫩的包子臉綻放出一朵大大的笑顏:

“我是春光的使者,來為你驅趕嚴寒。”

驅趕冰寒?不自量力的丫頭!

冥帝凝視著她快樂的小模樣,心下越生厭惡。

“我來做自我介紹好了,我叫姬笑笑,姬是女字旁的姬,笑是笑口常開的笑,不認識我的都叫我姬仙子,熟悉的都叫我笑笑。其實我更希望大家都叫我笑笑,笑笑笑笑,多好聽啊,聽多了叫多了,好像再苦悶的人都能笑起來一樣。再說說我的品級吧,品級沒你的高,還差得很遠,不過是個很有前途的品級哦,你都與天帝平起平坐,再不能升遷了,我就不一樣啦,我是四季神座下的仙使,專門負責在春天的時候向人間播撒春光……”

姬笑笑正唧唧喳喳誇耀得起勁,慣於安靜的冥帝冷冷低喝:“夠了!”

笑笑一愣。

“回去,告訴你們天帝,”冥帝萬劫肅穆沉聲,目光如劍,“不必裝什麼好人,如果他要與妖界聯手,那我就讓天妖二界一同灰飛煙滅!”

姬笑笑撲扇撲扇著杏眼,怔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呐呐地回話道:“冥帝你弄錯了,我是來送溫暖,不是來砸場子的。”

此話一出,紫滄大將差點對地噴水,絕音公主的冷笑聲中加入了嘲笑,而高高在上的冥帝,那張陰鬱的俊顏更加森沉了。

就在三人找不到話來回答時,大殿的門外突然傳來蒼老沙啞的一聲:

“冥帝不可妄做決斷。”

姬笑笑回頭一望,卻見一位精幹瘦小的老者,正垂手佇立門口,一身長袍連同布鞋都是一色的素黑,連衣的黑帽低低垂下,遮住了他大半部分的麵容,隻留得那長長的白胡子讓人分辨。

老人對著冥帝遠遠地鞠了個躬,似乎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緩緩發聲道:“長明大公主派老兒傳話,姬仙子乃我冥族未來皇後,不可輕易攆出。”

話音落下,老人又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長明公主?這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哪兒聽過,不過礙於她記憶力的缺乏,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這是那出八卦的女主角。

不過,能夠留下來,她就心滿意足啦!

看著老人漸漸被一團白霧遮蔽的背影,笑笑覺得稀奇,這冥界的人都是這般冷冰冰的嗎?

九霄大殿上的氣氛,在冥帝萬劫沉沉的臉色中愈加接近一觸即發的冰點。

早已見識過冥帝的冷酷暴戾,絕音和紫滄這時就是有再多建議想表達,也隻得低著腦袋默默不作聲,生怕一不小心點著了他的火線,禍及自身。

隻有姬笑笑這樣不通世事的粗線小丫頭才會衝人家咧嘴一笑,快快樂樂地去點火:

“冥帝,原來我就是你未來的皇後啊!”

望著下麵那雙清亮的黑眸,冥帝緊握住的鑲玉扶欄已經一點一點變成了落地的流沙。

“來人,送仙子至茯苓院住下。通知幽冥軍隊,準備迎戰!”

“哎……”坐在琉璃瓦下的玉石欄杆上,小丫頭以手托著下巴,愁眉苦臉地唉聲歎氣,“冥帝,你在哪兒啊?”

七天了,自七日前來到日月極地,在氣氛冰冷色彩沉重的九霄大殿上,遠遠與他說了些話以後,就再沒見過他身影啦!

雖聽說妖族與冥族的戰爭一觸即發,冥帝為此必定日夜難寢,可是,好歹也來看看她嘛;就算他沒空來看她,那就讓她去看他嘛,何必弄這麼些冷麵冷言的侍衛來,不許她邁出這無聊的院子一步呢?

“仙子大人,”幽明侍女上前來行禮,“午飯時間已到。”

終於有人肯跟她說話了!姬笑笑一時興奮難耐,一邊跟著她進屋一邊不停地講話:“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了?什麼品級啊?咦,你的腰牌跟他們不一樣,在發藍色的光呢,好漂亮啊,這是不是說明你比他們都厲害啊?”

幽冥侍女麵無表情地帶著路,對某人的吵鬧充耳不聞,直到走到放著食盒的桌子旁時,才恭敬地說了一句:“請仙子大人就坐。”

唔……冥界的人都是這麼不愛說話嗎?怪不得這裏人數不少卻總是冷冷清清。

姬笑笑訕訕地摸摸鼻子,還沒坐定呢,又把好奇的心放在了食盒裏擺出來的菜肴上了。

“這是什麼?好香啊,是香酥梅花糕嗎?哇,好厲害啊,瑤光女神過壽辰的時候,我去天庭禦膳房裏幫忙,就吃過一次的,又香又甜好好吃啊。別的人都說,這糕點可不一般,足足要湊夠一百多樣食材,要手藝精湛的大廚悉心烹調才能得到呢。嗯……就是這個味道!好好吃啊!”小丫頭滿足地讚歎之後,忽而又回頭問道,“對了,冥帝什麼時候過來啊?他今天是不是也吃這個?”

幽冥侍女淡淡回答:“奴婢不知。”

“哦,這樣啊……”一句不知,把她快樂地小心情都壓了下來。

不經意地扭頭望了一望窗外的庭院風景,一襲修長的黑影卻讓她亮了眼睛。

“冥帝!”

佇立而侍的幽明侍女們還沒來得及阻止,小丫頭已如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麻雀一樣飛奔了出去。

“冥帝!冥帝!你等等我啊!冥帝!”

陰沉著俊顏的男子停下腳步,冷冷地盯著麵前這個氣喘籲籲的小麻雀。

這樣一個吵鬧不休的小丫頭,若不是還摸不清她的來曆作用,他早就將她捏死了。

“冥帝你走得太快,我都差點追不上啦!”笑笑很委屈地抱怨著,但很快又恢複了無憂無慮的殷勤笑容,“你要走哪兒去?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都整整七天沒見到你了,我很想你啊!”

想我?

冥帝在心中嗤鼻,麵上卻依然寒冰森冷:“想我,為什麼?”

本來是想用這冷漠的態度讓她清醒一點,無奈對方厚顏程度已經到了令他歎為觀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