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間的‘愛’,這個東西。
無聊的時候,就會聽聽音樂,喝喝茶,坐在陽台邊,像現在這樣,
曬曬太陽。她有的時候,也多多少少會對自己長什麼樣感到好奇,所以
會難得的問問隔壁的王奶奶,記得王奶奶當時沉默了半天,實際上是驚
詐了半天,因為她一直以為幼儀是個啞巴,這之後,老太太回答她
說‘孩子,你是我老太婆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點兒都不像鎮上的姑娘那
麼花裏胡哨,嘰嘰喳喳的,隻不過,這……,沒啥子!老太婆我啊看的
打心眼裏喜歡的緊哩!’每一次,聽王老太這麼說,幼儀心裏總會有些
惆悵。
幼儀的眼睛上有一道疤,是做手術留下來的。記得每一次,當幼
儀觸碰那道疤,奶奶總會抓住她的手,抱住她懇求道:不要碰,不要碰
啊孩子,是奶奶來遲了,是奶奶對不起你,別碰它,孩子,奶奶的心會
疼的啊……手上的觸感以及感受到的,奶奶那充滿愧疚,悔恨的眼神,
使幼儀明白,那道疤一定很瘮人。雖然這道疤大部分都被繃帶所遮住,
可是那從繃帶裏延伸出來的部分,還是很顯眼吧。王老太剛才的支吾聲
想必就是這個吧。但她的話是真心的,因為長達11年的黑暗生活,使她
敏感並充分的了解,人心。
幼儀並不算難看,前提是忽略那道可怖的疤痕。挺直的鼻梁,蒼白
的臉龐,瘦削的臉頰,烏黑順直的類似於男孩的短發,直達眼睛上纏著
的白色繃帶。沒有血色的嘴唇下,是尖的有些過分的下巴。始終穿著白
色的帶帽棉布長衫,洗得快要發白的牛仔褲,以及一雙黑色帆布鞋。相
比同齡人,多了許多老成,少了許多幻想;相比成人,多了幾分穩重,
少了幾分浮躁;相比老人,多了幾分暮氣,少了幾分奢望。隻不過她太
過安靜,安靜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吃力的拿起茶杯,固執的想要再聞一聞茶香的味道,或者說是屬
於奶奶的味道。
‘哐當’,杯中的茶水和茶葉和著玻璃渣子,流了滿地。恍惚間,
幼儀似乎看到了年邁的老人坐在竹屋前的石階上,一邊抱著幼小的孫
女,一邊抓著孫女的小手,口齒不清的說道‘幼儀,你是上天賜給聞人
家的禮物,這左手上的左旋之印,是神賜給你的福氣,所以要好好活
著,好好活著啊……’
用盡最後的力氣,幼儀將纏繞在自己眼睛上的白色繃帶扯去,使勁
張開自己的左手,用力地撐開眼皮,雙眼似乎有了焦距,不!那已經不
能稱作是眼睛了,快要腐爛的眼皮裏麵,隻剩下兩個瘮人的黑洞,除此
以外,什麼也沒有。右眼上那道醜陋的,可怖的,像蜈蚣一樣的疤,匍
匐在蒼白的臉上,是那麼的顯眼。被曝露在陽光下,仿佛在昭示著,女
孩兒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刓去雙眼,被自己母親拋棄的,肉體以及心靈上
那聲嘶力竭的疼痛。這是幼儀從那以來第一次,那麼迫切以及執著的想
要看一樣東西,左手上的被奶奶稱作是神的印記的東西,那承載了奶奶
對自己的祝福和愛的東西,她真的很想看看,就像是冥冥之中的牽引一
樣,無法忽視,無法忘記。可是,什麼,都看不到。
奶奶,對不起,從那以來,都沒有對您好好的說上一句話。在您
麵前,在大家麵前,當啞巴當了11年,也盲了11年。孫女現在已經17
了,已經長大了呢,在那邊,您過得好麼?孫女陪您來了,這一次,一
定好好陪您說說話……又一次,幼儀又一次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是身上的,而是心裏的。
已經無法流淚了呢,兩行鮮血從已經快看不到邊沿的眼眶中流出,
劃過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幼儀白色的棉布衫上,血氳,似乎被無限擴大
了似的。
從木椅上跌落,女孩兒的左手撐著地麵,手掌,身體被地麵上的
玻璃渣戳得全都是血,右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心髒部位,卻還是徒勞掙
紮……
要……死了麼?嗬,早該想到的。幼儀終於不再掙紮,就匍匐在滿
是玻璃渣的地麵上,任由自己的生命流逝,慢慢闔上雙眼。靜靜的等
待,死神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