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凡心?什麼,佛子怎麼會深陷紅塵被佛火焚心?”明法滿是驚訝不敢相信。
“這或許便是他命定的劫數,若能如佛祖般殘破這紅顏枯骨,或許便能成就一代真佛。好了,明法,好好參悟佛法,莫要再詢問此事了。走吧,要去做午課了。”
不多時,這幾個和尚便悄然離去,後山恢複了靜謐,隻要陰沉沉的天空下刮過的風嗚嗚咽咽,仿佛什麼哭聲。
樹叢後麵,宋依依麵無血色,她渾身發著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勉強扶住樹枝才站了起來。
身陷紅塵,動了凡心,佛火焚心,就此圓寂……
佛子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動了凡心,所以佛火焚心,才去那摩崖洞麵壁修行,以求度化己身?
和尚的話讓她腦中紛亂不已,完全無法思考,腦中卻一瞬間電光火石地閃過她跟佛子相處的種種事情。
他為她開解,為她解除煩憂,她想讓他布陣穿越,他不顧自己幫忙,結果昏迷不醒,受了重傷,他告訴她隻要是他能夠做到的,他都願意無條件地幫她,讓她感動又愧疚,而他離去之後便很久再未見到,隻聽說一直在閉關。
直到最後見他那次,他剛出關,本來還算好的臉色,在見到她之後越來越蒼白,但他仍然含著笑看著她,笑著說自己沒事,笑著安慰失魂落魄的他。
他說依依,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值得你眷戀的人嗎?
他說……
宋依依捂住嘴,眼淚像滾落的珍珠從她眼角大滴大滴滑落,她往山邊走了幾步,腳一軟跪倒在地上,痛苦得彎下腰,心髒痛得要撕裂,悔恨交加。
他喜歡的是她……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件事。
他蒼白得像是要涅槃的臉色閃現在她的眼前,她隻記得自己因為心神茫然離開,未曾注意他的情況跟著夏侯策走了。
她以為他們還有機會見麵,可沒想到,這一次便有可能永別。
他就這麼突然地進了那個摩崖洞,不知道幾年才能出來,不知道生死,不知道會成佛還是成魔,會圓寂還是超脫。
他對她那麼好,那麼溫柔,她總以為那是他天生佛性,是他秉性對眾生憐憫。可——怎麼會一樣,她怎麼會糊塗地以為那是友情,是對任何人都一樣的溫柔?
是她愚蠢,總以為他對她的好是對其他人一樣的好,是眾生平等,她依賴他,可是卻從未認真想過他的內心,也未曾給予過他多少,反而總是他在付出。
這個男人,太過純淨,太過溫暖,他如此毫無條件地縱容她,那個這般純淨的人,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給的溫柔,享受他的付出,現在,更害得他生死不知?
宋依依,你真不是個東西!
宋依依張著嘴巴,眼淚滾滾滑落,卻沒有聲音,她對著昏暗的天空和漸漸有些看不清的山脈,聲音從無聲漸漸增大,從嗚咽變成了嚎哭。
“佛子,佛子,對不起……林釋之,我求你出來!”
天空中堆積的積雨雲中幾道雷聲響起,伴隨著電光,大雨傾盆而下。
雨幕中,她跪在草叢中望著山下,身體彎成了蝦子,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悲傷,悔恨,自責,痛苦,種種情緒在她心中翻騰,她往前爬著,似乎想去尋找那摩崖洞,尋找那藏身在山內的佛子。
雨水打濕了她的身體,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雷聲轟鳴,更聽不清耳邊的一切,無論她嘶吼什麼,那個男人,卻永遠也聽不到了。
雨水席卷了全城,也阻擾了尋找的人們。
“書院也沒有,小姐熟悉的幾個千金家裏也沒有——”
“沒有就再多派人去找!”劉氏在太平侯府門房裏麵吼著怒喝道。
家中的仆役盡出,到處去尋找宋依依,被劉氏這麼一吼,又忙不迭地不顧大雨跑了出去。
“老爺,老爺回來了!”
太平侯的馬車從雨幕中出現,他不顧大雨跳了下來,著急問道:“依依回來了沒有?”
“沒有,攝政王呢,那家夥為什麼沒來,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把我女兒怎麼了!?”劉氏臉色鐵青,正怒吼著,便看到一騎黑馬從雨幕中衝了過來。
夏侯策騎在馬上,身上披了蓑衣,但在大雨中卻仍然濕透了衣服,雨水滑落臉頰,他冷峻的臉龐在幽暗的天色中帶著幾分壓抑的焦急和恐慌:“依依回來了麼?”
“我還要問王爺你呢,你到底把依依怎麼了,昨天到現在她木木呆呆的,一早就突然不見了,到現在該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沒找到。一定是你欺負她了,今天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娘我不要命跟你拚了!”劉氏眼中帶淚,氣怒交加地衝了過來指著夏侯策鼻子怒道。
夏侯策仿佛沒聽到她的辱罵一般,他轉頭看向電閃雷鳴的天空,這樣的天氣,宋依依會去哪?
昨晚一夜未眠,他一早便去上朝,誰知道不多久前太平侯便找過來說宋依依失蹤了。
他當時便是一驚,接著便是恐慌,她會不會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這電閃雷鳴的天空,仿佛那天的禦花園,他不知道會不會老天突然把她送回那個世界,讓他再也看不到她。
他調動了能調動的人去尋找,現在也同樣沒有消息,仿佛——她就這麼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夏侯策便覺得心中仿佛無法呼吸,窒悶得要眼前黑暗,那可怕的恐慌讓他無法冷靜,隻想到處去尋找她的蹤影。
沒有再聽劉氏怎麼說話,夏侯策調轉馬頭衝入了雨幕中,發足狂奔。
“王爺,雨下得太大了,讓屬下去找吧!”侍衛隨行在身側,擔心得勸阻道。
“滾,再多調派人手去尋人,尋不到……”他的聲音頓了頓,終究沒有說下去,漸漸消失在雨幕中,無力又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