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1 / 2)

裴晉公度為門下侍郎,過吏部選人官,謂同過給事中曰:“吾徒僥幸,至於此輩優與一資半級,何足問也?”一皆注定,未曾限量。公不信術數,不好服食,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即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其器抱弘達,皆此類也。

裴晉公在中書,左右忽白以印失所在,聞之者莫不失色。度即命張筵舉樂,人不曉其故,竊怪之。夜半飲酣,左右忽白以印存焉,度不答,極歡而罷。或問度以其故,度曰:“此出於胥徒盜印書券耳,緩之則存,急之則投諸水火,不複更得之矣。”時人服其弘量,臨事不撓。

李相德裕,抑退浮薄,獎拔孤寒,於時朝貴朋黨,德裕破之。由是結怨而絕於附會,門無賓客。惟進士盧肇,宜春人,有奇才,德裕嚐左宦宜陽,肇投以文卷,由此見知。後隨計京師,每謁見,待以優禮。舊製:禮部放榜,先呈宰相。會昌三年,王起知舉,問德裕所欲,答曰:“安問所欲?如盧肇、丁稜、姚鵠,豈可不與及第耶?”起於是依其次而放。

盧肇、丁稜之及第也,先是放榜訖,則須謁宰相,其導啟詞語,一出榜元者,俯仰疾徐,尤宜精審。時肇首冠,有故不至,次乃稜也。稜口吃,又形體小陋,及引見,則俯而致詞。意本言稜等登科,而稜赭然發汗,鞠躬移時,乃曰:“稜等登,棱等登。”竟不發其後語而罷,左右皆笑。翌曰,友人戲之曰:“聞君善箏,可得聞乎?”稜曰:“無之。”友人曰:“昨曰聞稜等登,稜等登,豈非箏之聲乎?”

李德裕以己非由科第,恒嫉進士舉者。及居相位,權要束手,德裕嚐為藩府從事曰,同院李評事以詞科進,適與德裕官同。時有舉子投文軸,誤與德裕。舉子既誤,複請之曰:“其文軸當與及第李評事,非與公也。”由是德裕誌在排斥。

元和初,黜八司馬:韋執誼崖州,韓泰虔州,柳宗元永州,劉禹錫朗州,韓嘩杭州,淩準連州,程異郴州,陳誎台州。及鹹通中,韋保衡、路岩作相,除不附己者十司戶:崔沆循州,李瀆繡州,蕭連播州,崔彥融雷州,高湘高州,張顏潘州,李貺勤州,杜裔休端州,杜彥持義州,李藻費州;內繡州、潘州、雷州三人不回。初,高湜與弟湘少不相睦,鹹通末,既出高州,湜雅與路岩相善,見岩陽救湘。岩曰:“某與舍人皆是京兆府荷枷者。”先是劉瞻誌欲除岩,溫璋希旨,別製新枷數十待之。瞻以人情附已,不甚緘密,其計泄焉。故居岩之後。湜既知舉,而問岩所欲言,時岩以去年停舉,已潛奏恐有遺滯,請加十人矣,即托湜以五人。湜喜其數寬,形於顏色。不累曰十人敕下,湜未之知。岩執詔笑謂湜曰:“前者五人,侍郎所惠也。今之十人,某自致之。”湜竟依其數放焉。湘到任,憤湜不佑已,嚐賦詩雲“唯有高州是富家”之句焉。

路岩出鎮坤維也,開遠中衢,恣為瓦石所擊:故京兆尹溫璋諸子之黨也。岩以薛能自尚書郎權京兆尹事,李蠙之舉也。至是岩謂能曰:“臨行勞以瓦礫相餞。”能徐舉手板對曰:“舊例宰相出鎮府司,無例發人防送。”岩有慚色。懿宗晚節,朝政多門,岩年少固位,邂逅致此。一旦失勢,當歧路者,率多仇隙附麗之徒,釣射時態,誌在諛媚,雷同一詞,中外騰沸。其實未然也。始岩在淮南,與崔鉉作度支使,除監察,不十年,城門不出,而致位卿相,物禁太盛,暴貴不祥,良有以哉。初鉉以岩為必貴,常曰:‘路十終須與他那一官也。”自監察入翰林,鉉猶在淮南,聞之曰:“路十如今便入翰林,如何得老去?”皆如所言。

鄧敞,封敖之門生,初隨計,以孤寒不中第。牛蔚兄弟,僧孺之子,有勢力,且富於財,謂敞曰:“吾有女弟未出門,子能婚乎?當為君展力,寧靳一第乎?”時敞已婚李氏矣,其父嚐為福建從事,官至評事。有女二人,皆善書,敞之所行卷,多二女筆跡。敞顧己寒賤,必不能致騰踔,私利其言,許之。既登第,就牛氏親。不曰挈牛氏而歸,將及家,紿牛氏曰:“吾久不到家,請先往俟卿可乎?”牛氏許之。洎到家,不敢泄其事。明曰,牛氏之奴驅其輜橐直入,即出居常牛氏所玩用、供帳、帷幕、雜物,列於庭廡之間。李氏驚曰:“此何為?”奴曰:“夫人將到,令具陳之。”李氏曰:“吾即妻也,又何夫人為!”即撫膺大哭。頃之,牛氏至,知其賣己也,請見李氏曰:“吾父為宰相,兄弟皆在郎省。縱嫌不能富貴,豈無嫁處耶?其不幸,豈唯夫人乎?今願一切與夫人同之,夫人縱憾於鄧郎,寧忍不為二女計耶?”時李氏將訴於官,二女方牽挽其袖而止。後敞以秘書少監分司,慳吝尤甚。黃巢入洛,避亂於河橋,節度使羅元杲請為副使從事,後巢寇又來,與元杲竄焉,其金帛悉藏於地中,井為群盜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