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縮在陰暗的角落裏,垃圾的臭味一直在身邊滯留不去,風吹不進這個角落,而胡同外麵,大雪翻飛。角落裏出現的光芒那麼微弱,是男子彷徨的眼睛,麻木地看著外麵的世界,飛揚的雪片似乎白得刺眼了,隻是他不肯閉上眼睛。
他蜷縮了身體,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滑到了下巴上,在冷風裏幹涸,臉上有撕裂似的痛,可這些痛又算什麼?鼻青臉腫又算什麼?那種不融於世的孤獨才是痛徹心扉的事情。
就在剛才,大約半個時辰之前,他還牽著小幽的手,擎著傘在山坡上走,他曾經回過頭,雪地上四行彎彎曲曲的腳印,他很想就那麼一直走下去。小幽,那麼乖巧的姑娘,盡管是個貧家的姑娘,可是在他眼裏就是那麼好看,連帶著那點點的雀斑也那麼好看。
一口血湧出了嘴唇,噴在了破爛的衣服上,他不想去擦,也許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吐血了。腦海裏仍是那個乖巧的姑娘,她現在在哪呢?是不是被家裏的人帶走了?會挨罵嗎?會挨打嗎?還是被爹娘賣到樓子裏去?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啊,什麼都做不了啊......
他試著站起來,渾身都在劇痛著,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可是他竟然很清醒,從來都沒有這麼清醒過。他再次看著胡同的外麵,一片銀白,這麼大的雪,沒有行人了,聽著那雪落的聲音,也像是火焰燃燒的聲音。
“你心裏的怨恨在伺機而動,所以你聽見了火焰燃燒的聲音。”
一片黑暗將所有的白都遮蔽了。
他看不見外麵,看不見雪花,隻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胡同口,那人的衣服是暗紅的色彩,像是幹涸的血。
“你想做什麼?想救你的姑娘麼?”
那個紅衣人溫和地說話,他卻沒有聽見,隻是忍著痛苦在垃圾堆裏找尋什麼。
紅衣人笑了,“我想你需要的是這個。”
有銀色的光在胡同裏閃過,像是閃電,一瞬間映亮了他的眼睛。於是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紅衣人的手上,那隻白玉一般的手裏,握著一柄劍。劍很亮,比白雪更刺眼,他依舊不肯閉上眼睛,呆呆地看著那柄劍。
終於他踉蹌地走了過去,發軟的腳一下子被身體的重量壓倒,他趴在了地上,距離紅衣人的腳隻有半尺。他顫抖著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了紅衣人的腳,“請問......可以把它借給我嗎?”
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喉嚨已經被毀了,暴打他的人給他灌下了酒,必定是有毒的,隻是暴打他的人不知道他還能活過來。
“我不會借給你。”紅衣人還在笑,隻是他看不見那笑容,“因為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他使勁地磕頭,凝結了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再次糊住了臉。
“然而你必須付出代價,你願意麼?”
他使勁地磕頭,鮮血在地麵上滴成了小潭。
“你現在就是華爾茲裏的一員了。”
夜幕如期而至,小城裏的大部分地方都沉睡了,可是清女閣裏燈火通明,這是天底下妓院都在營業的時間。門口的小廝們迎來送往各色客人,脂粉的香味在夜幕裏變得沉重,像烏雲似的。這麼個大雪天還要站在屋外受凍,哪一個小廝都不願意,瞧著裏麵姑娘們的歡笑,瞧著外麵馬車裏的歡笑,他們覺得自己真是很命苦。
“那是誰?看著眼熟不?”
街道那一端,緩緩行走著衣衫破爛的年輕人,他抱著胳膊縮著身體,明顯是一種快要凍死的乞丐樣子。可是那雙泛著紅光的眼睛還在閃爍,在這個小城裏,隻有一個人有著這樣的眼睛。小廝們其實看不清他長的是什麼樣子,但那雙眼睛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小子喝了毒酒都死不了,果然是個異種!”老鴇子得到了通知忙跑了出來,“你們都是死人哪,還不快去打發了,這麼多的老爺在這裏,別弄髒了地方。”
十幾個小廝衝了過去,對著男子一頓拳打腳踢。男子蜷縮在地上,鮮血在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沒有人理會這一切,這太平常不過了,人們隻是當一場笑話、當一個鬧劇來看。可是男子在地上奮力地爬著,向著清女閣的方向爬。小廝們訝異地看著他,不自覺地讓開了些道路,他就那麼一直爬,一直爬。清女閣裏,有小幽,有他心裏的姑娘。
老鴇子扯著尖利的嗓音在叫喚:“你們作死啊!還不快把他扔開!”
小廝們反應過來,大吼著要衝上去。
男子忽然有了力量,連滾帶爬地衝向了清女閣。看客們笑著躲開了他,讓他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