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禦花園的那一刻,眾人皆是心情大好。那悠悠的風裏漂浮著淡淡的花香,從鼻子裏鑽了進去,霎時間流過了所有的筋脈,溫溫潤潤的,極是舒服。在北陸,春季來得特別遲,即便此刻春回北陸,依然料峭冰冷,哪像東陸這邊鮮花盛開,早已是滿園春色關不住。
抬眼望去,碧藍的天空下偌大一片勃勃的綠色生機,鶯飛草柔,自是一派田園風情。遠處裏色彩交疊,說不出名字的花兒一叢一簇,在風裏自在地搖曳著,風兒吹了過去,無數的花瓣飛揚而起,在一片片飄離了枝頭的樹葉中穿行,卻是沒有碰觸到一起,仿佛占星師精密的算籌之下計算過一樣。
子歸等人曾經見過這樣的景色,依然再次醉倒於這皇家花園的景致,而信霞、零卿、特魯勒這樣的蠻族卻是從未見過,一時間迷離了雙眼,深深呼吸著這甜美卻不俗氣的芳香。起初在皇城外一肚子的火氣,至此消散了。
但是零卿和特魯勒看了一陣就後悔沒有帶弓箭來,那許許多多任意奔跑的異獸看上去是那麼的可口,真想射幾隻。
嬴赤炎將他們的驚異看在眼裏,心裏冷笑不止,心說到底是蠻族,沒見過世麵,這天朝景物夠你們當成一輩子的回憶了。他當先領路,踏上寬有丈許的白石路麵,朝著遠處的玉清台走過去。
一路之上守衛甚多,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確森嚴,要想在這裏刺殺皇帝根本就是休想,隻不過他們的存在也讓這花園多了幾分不協調的肅殺之氣。
承平帝嬴天意一身白色便裝,臨高台,觀流水,靜靜如鬆。他身邊站的是內侍監周丹辰,同樣是便裝打扮,同樣靜默不語。
嬴赤炎站在台下,恭敬施禮,“父皇,北陸大君已到。”
承平帝轉過身來,子歸等人頓時心裏一驚。他們都見過這皇帝,當初在胖子老板的流雲酒家裏,這皇帝還是威風凜凜,從容自若,想不到區區數月間,竟然老態龍鍾,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幾十年的光陰。那張臉上,皺紋宛然,須發也是花白一片,便是尋常勞苦人家的老頭子了。
杏仁心裏不知怎麼就心疼了起來,他已不記得這老人是否就是他的父親,但當初在宮裏受他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他本就是溫和善良的性子,即便他不記得從前,卻也記得老人對自己的好。
承平帝失去了光彩的眼睛一一掃過台下的人,當見到杏仁微微顫抖的嘴唇、臉上焦急的神色,禁不住微笑起來,那眼睛裏便多了溫暖。他朝著杏仁點了點頭,杏仁抿緊了嘴唇,想說點什麼又發現喉嚨被什麼堵住了。
這兩人的異狀被眾人看在眼裏,都禁不住奇怪起來,嬴赤炎更是眉頭緊皺,隱隱覺得他們之間有著特殊的關係,絕非是一次救駕那麼簡單。
“你們都來了啊。”承平帝微笑,“來了就好,朕這裏很久不曾熱鬧過了。赤炎,小白,請客人們坐下。”
嬴赤炎和小白先行上了玉清台,招呼著北陸使節。
這個玉清台上,不事奢華,卻是用了白石搭建起來的,雖然簡單,卻是清雅。玉清台兩側,兩株大樹不知長了多少年,從左右高高生起,卻是在五丈之高的地方互相穿插了枝葉,形成了玉清台天然的穹頂。一片綠蔭之下,陽光滲透,在地麵上點出細碎的光斑,看上去又多了七分靈動。一片流水從台後過去,水聲唰唰,再添三分生氣。
僅僅是一個方圓不過數丈的台子,卻像是高人隱士慣常醉臥的山崖之境,也不知出於誰的手筆,端的匠心獨運。
承平帝安靜地坐在軟榻上,小白乖巧地為他斟酒。
“聽說北陸如今出了個女大君,請問是哪一位?”
信霞走上兩步,用了蠻族的禮節施禮,“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平帝笑了,“哎呀,真是不得了,居然是我族女子。請坐請坐,赤炎,代朕敬大君一杯酒。”
信霞再次施禮,坐到旁邊的軟榻上。嬴赤炎心裏有火不敢發,老老實實地敬酒一杯。
“朕年紀偌大,病體沉重,就不說什麼廢話了。大君此來,可是為了兩國的未來?”
信霞剛剛坐下,又站了起來,“陛下仁厚,信霞此來正是為了兩國之事。敢問陛下,是否已經決定出兵北陸?”
“哦,坐下坐下,坐下方便說話。”承平帝嗬嗬笑著,“大君本是我族女子,不能袖手旁觀嗎?華族與蠻族,同屬人族,統一起來有何不好?”
信霞卻不回座,“陛下是英明之主,當知道各族皆有家園,我雖是一介女流,如今既為大君,守護家園便是推卸不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