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從蘆葦蕩中駛出,悠然出現在碧湖之上,少年們疑惑地看見了另一隻小舟停靠在湖畔,那小舟狹長而精致,紅漆髹過,雕龍畫鳳,側身一朵金菊宛然在目,赫赫分明,晃了瀲灩水光發出迷幻的金色輝彩。這片蘆葦蕩,物產不豐,向來隱僻,少有人至,眼下卻突然出現這麼一條華麗小舟,不由得他們不心生疑惑。
“哎?終於被他找到這裏了。”羽化悶悶地說。
宛州名門,金菊家徽,誰人不知?此舟自然是百裏氏的物件,而羽化自然知道自己曾經被百裏氏滿城通緝。
黃色蘆葦、碧綠水波,湖畔小亭一男一女安坐,女子固然風姿蹁躚,雅如幽蘭,男子竟也姿容秀麗,但看他彎月細眉、星眸藏鋒,芙蓉一般的臉兒如玉如脂,便是官家麗人也要給比了下去。
等到他們撐舟靠近湖畔,那男子已是察覺,眼神落到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微笑如春風一般,看得三人一陣暈眩。哪曾想到世間竟有這般男子?遠觀時如看舒雲流蕩,近觀處便似楊柳迎風,內襯千菊捧鸞冰紋衫,外披黑狐風袍,坐在亭中已有孤峰傲立之感,讓人忍不住要屏了呼吸。
三個少年眼中閃過光芒,疑似看到了神仙中人。
“又是一個妖孽!”書岑低聲罵道。
“......”羽化和默羽雖然沒這麼想,可也覺得這男子明豔得過了火,若是著了女裝,怕是也沒人分得清楚性別。
三人也不下舟,打定了光天化日之下偷聽的主意,想看看這一對夢幻美人到底要做些什麼事。書岑更是心中壞水不斷,一個勁琢磨是不是那個魅靈移情別戀了。
“公子好意,相思不敢應承,況且相思命不久長,隻想好好過點舒心日子,再不想踏入俗世了。還望公子見諒。”
三個少年俱是心思通透的人,隻聽相思月這句話,大致也猜到那男子是慕名而來的,多半還想帶相思月一起私奔。
那男子仍是笑容不減,開口時聲音溫雅動聽,“那夜姑娘做‘踏月之舞’時,未平便有‘驚為天人’之念,情絲糾纏多日終不能解,若是姑娘覺得冒昧,未平可依足禮數一一周全,斷不至讓姑娘受半點委屈。至於姑娘的身體,未平自會遍請天下醫者救治,這世間沒有我不能得到的神藥。”
相思月低低失笑,“怕是公子誤會了。請教公子,一個人的心裏,該放些什麼人?”
男子微微錯愕,不明她話中含義,略略思索一下回道:“親人、愛人、友人。”
“那麼公子認為一個人的心中,愛人能放幾人?”
“一人!”
相思月低笑不語,回頭看了看舟中三個少年,點首示意。
三人暗自心驚,雖是如常麗容,卻帶了隱約的疲倦,鬢間長發幾縷雪白分外刺目。
男子麵現不悅之色,淡淡問道:“姑娘覺得我說得太膚淺麼?”
相思月緩緩搖頭,“世間男子,風流倜儻者多,權勢無邊者多,誰不得隴望蜀?如公子這般的人能說出這種話來,相思敬佩得緊。但我卻不是公子的佳偶,因為我的心裏容納著兩個愛人。”
男子灑然笑道:“傳言不虛,雲中葉氏兩位公子果然拜倒姑娘裙下,但不知為何偏我不能?難道姑娘覺得我沒有誠意?”
“公子差矣,我與知秋、明夏之間,坦誠相見,並非如傳言那般低俗,個中情愫不足與外人道。公子的好意,相思不是不知,但相思心裏,再無力容納什麼了。”相思月離座而起,盈盈施了一禮,“公子相救之恩,相思銘記,日後定當仔細尋來‘海姬藍’的種子還與公子。罷了,恕相思不能遠送。”
說完這話,她翩然走過木橋,徑自回屋。
羽化忽然醒悟,暗自咧嘴,“糟糕糟糕,他怎麼尋到這裏來了?”
書岑拿肩頭撞他,“怎麼了?”
“這家夥是百裏家的人,上次我去偷‘海姬藍’的時候,把他家花園毀了。”
“嘿,你這地瓜,這麼好玩的事你又不叫上我。”
“......”
兩人鬥嘴時,那公子端坐亭內,望了眼前水色悵然若失,久久不能言語。諸多表情在臉上湧現,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憤恨,到最後彙成一聲長歎,吐不盡胸中晦澀,他這般情狀,看得三個少年又是一陣暈眩,全沒想到一個男人的哀怨也是如此動人心魄。
“管他呢,咱們的事情就夠多了。”書岑叫道。
羽化和默羽點了頭,一人一邊架起思無邪抬上岸去。
那男子聽見動靜緩過神來,深深吸口長氣,讓濕潤的水汽充塞到胸間,略略平複著心情。他看了看三個少年,起身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