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的絲絲陰霾仍在聚集,為了顯示季節的更替,風兒努力地推動著太陽的光偏轉方向,又努力地推動著雲去遮擋光線,隻要把藍色的天空變成灰色,就是深秋的時節。可是陽光雖弱,天色還算是晴朗的,而不晴朗的,隻是世人心中的幻象。
一個不怕死的少女,一個怕死的少女,她們成了夥伴,這是意料之外的滑稽:一個來誅殺暗羽族後裔的少女,一個立誓要向華爾茲複仇的少女,她們成了夥伴,這更是意料之外的諷刺。外人不知情,可她們的心裏覺得很滑稽,也很諷刺,所以她們在笑。
還有一個笑的人是個披頭散發的老者,他是淩風堂內唯一還能站立的人,那些中院外的數十殺手早已骨軟筋酥,被剛才的撞擊震蕩重傷了髒腑,那些中院內勇武的護衛,也在撞擊中損毀了筋脈,而他的秘道家同伴,隻剩下一個同樣是垂垂將死的狀態。他當然要笑,而且是猙獰的笑,左臂斷去,疼痛感刺激著神經,他要借助笑來麻痹自己,直到他能走過去結束那兩個少女的生命。
“木頭,死前有沒有想些什麼?”書岑索性四肢張開,十分不雅地仰躺地麵,眼睛順勢落到了有些陰霾的天空上。
默羽卻撐了身子半靠在地,低聲道:“我在想怎麼能不死。”
“......”
說實話,書岑真的想不到暗羽族的人會怕死。千年之前天象異變,九州的天空上明月與暗月同時並行,使得銀羽和暗羽兩族可以並翔於天,但是代表正統的銀羽族始終在追殺著代表災難的暗羽族直至今日,雙方的交戰不下萬次,處於極度弱勢的暗羽族卻一直沒有放棄反抗,書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出身暗羽族的默羽會這麼怕死。
書岑笑著不再去想這麼傷腦子的問題,這個時候想問題是不合時宜的,於是她換過了話題,“你說地瓜會不會給我報仇?”
她看到默羽的眼睛裏有了希望的光,微一沉吟時聽到了這少女的話語,可是她覺得這句話實在沒什麼根據。
“我在等他來!”
書岑說不出話來,頗是奇怪這少女的心思,卻有人幫她說出了話來,“等那個被我封印了武功的小鬼麼?即便來了,他也做不了什麼。”
君野繼續走著,那紫發少女的眼睛落到他的臉上,似乎含著笑意,這讓他心裏覺得煩躁了許多。
“別走了,再走就走到地獄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響了起來,這聲音古怪得讓君野更加煩躁,飄飄蕩蕩的,像是章魚的觸角四處扭曲著,辨識不出聲音的來源,辨識不出發聲者的年齡以及這人的性別。他惶惑地左顧右盼,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卻看到了天色在奇怪地轉變。片刻之前還隻是絲絲的陰霾,此時忽的似烏雲壓頂一般,就是這中院的上方,遍及方圓數十丈。不似那羽族少女發動攻擊時產生濃墨一樣的黑,也不似那羽族少女發動攻擊時的瞬間暴烈的黑,這般輕柔,這般軟弱,好像烏雲從天際高處降下慢慢稀薄了。讓君野覺得恐怖的是,除去這中院的上空,其他的地方仍是有陽光流瀉,舉目天空,天色被分割成兩種層次,詭異非常。而那聲音,就籠罩在中院四周,如輕紗浮動,更添了一種說不出的蕭瑟氣息。
不是星辰秘法......君野兀自看著天空,他感受不到空氣裏有任何秘法波動的跡象,覺得那稀薄的黑暗更像是一個武者散發出來的勁氣,而能將體內勁氣操控至這種境界的,怕該是到了傳說中“襄武者”的層次了。別說是現在這種傷殘的狀態,即便他保持了全盛狀態,他也絕對接不下任何一個“襄武者”的任何一次攻擊,君野心知肚明,因此他更加焦躁了,惶惶地想要找出這個聲音的來源。
“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呢?一直朝前看就一定能找到目標麼?”
冷汗涔涔滴落在地,冰寒的冷氣順著背脊來回衝刷著血脈,君野僵硬了身體不能動彈,右手上聚集的歲正冰霜漸漸消散了。如果那人發動攻擊......我大概已經死了好幾次吧......想到這裏,君野更加不敢妄動,惟恐任何一個動作都會引致背後那人的攻擊。
“為什麼人們總是不肯回頭呢?前方真的是想象中那麼美好麼?”
這個聲音裏潛藏著君野說不清的誘惑,總是鼓勵他轉過身去,這反而讓君野猶豫更甚,轉身還是不轉身成為讓他兩難的問題。他今年六十二歲,自從修煉歲正係秘法以來一直都是他在掌控著別人的生死,看著別人在他手中痛苦輾轉,當別人所受的折磨變成他的快樂之後就漸漸成為習慣,而現在,他覺得原來被折磨、受苦楚原來是這麼的淒涼,他甚至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事物。報警的飛鴿早已遠去,遠在雲中城的千機無法及時趕回來,他很清楚這個事實,轉過了幾次念頭,他終於還是緩緩轉回了身體,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會死在誰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