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又如何
某年某月,某一個春天。枕在你胸前,眯起眼,看你背對著午後陽光的臉。
明亮的落地窗,鮮豔的橙色窗簾。你的笑容明朗幹淨。不住細聲低言:結婚三年了,暮笙一點兒也沒有變。
你那麼輕的笑起來,卻還是發出溫和的聲音,還是牽起左邊臉頰上那個淺淺的酒窩。而後將下巴抵在我腦袋,一字一頓說一句:就算結婚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不變。
聲音那麼近,從你口中傳入我耳朵。笑言此言慎重,不敢放在心裏,還是放進耳朵隨它去。然而卻是再清楚明白不過的,那圈之更緊的懷抱。默默不再言語,脈脈無語。
常不知過了多久,像這樣在你懷裏醒來。
白天很長,小睡過後依然是白天。我醒來,有時候看見你也安穩地睡著,有時候你一手拿著書安靜地閱讀,有時候就如這樣對視上你的眼睛。你的睡容像極了一個滿足的孩子,你看書的時候那麼認真,你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的愛情很長,五十年一百年過後依然是愛情。
景兒,我在想。如果不是我,你會和一個什麼樣的人結婚。如果不愛我,你會愛著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樣的如果真無聊,暮笙。如果不是你,我誰也不會嫁!如果不愛你,我誰也不會愛!
你笑出一副踩死你也不相信的表情。終究,顯露孩子的本性:此言亦甚重,爺我不相信了,從小到大,之前的之前,除了林暮笙,你從未愛過誰。
我似乎忘記了,我的暮笙也有耍無賴的時候。但除了揚言要賞你兩巴掌,其他的,並不曾說太多。
三年結婚,兩年戀愛。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很相愛,我們很幸福。
婚姻使愛情得以完美地延續。你我坦誠相對,情深相處。那些所謂的過去,早在決定嫁娶之前,已消散成風輕雲淡。何況我們如此簡單,並無什麼精彩的過去可強調多言。
我聽你隨意說起,知道你曾經愛過的那個人,也知道你早已將此事拋棄在年少時的過往。你說:當真是愛過的。可是那種愛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不要過去,沒有未來,所以不帶責任,也沒有期待。就如念大學,隻是一些時間帶你走過一個過程。
後來,你說,生活趨於規律和平靜。工作,休息,忙碌,閑適。愛了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明媒正娶,喜結連理。就是這樣,會一直到老。
暮笙,而我,並不曾說太多。
你聽我一句:幾近空白。便將我輕攬於懷。你一直清楚自己在我心裏的分量。所以會在我說出我愛你之後,回答:我知道。隻要你知道,這比什麼都重要。
你說:時間流逝了,有些事也就結束了。我的幾近空白,於是也結束了。結束在你我決定嫁娶之前。盡管這些我從不曾向你說起,而你將永遠不必知道。
並非從未愛過。除了林暮笙,之前的之前,是那樣愛過一個人。
彼方愛得苦澀艱難,此處愛得小心翼翼。隻因承受不起任何難堪的結局,隻因害怕任何一種方式的失去,於是自始至終都選擇沉默不應。那個男孩,自覺一廂情願,永遠不知道那段愛情的真相其實歸為兩情相悅。
後來,男孩成了朋友的戀人。我隔岸觀愛,波瀾不驚,然而內心自知明了,連呼吸亦是痛的。可是所有情緒歸根進一個看似美滿的結局,也就心甘情願了。不曾擁有過,就不會有分離,不會有失去。我沉默,愛著,觀望著,終於在自以為是的愛中遠離。
時至今時,偶爾仍和朋友談起他的話題。朋友絕非戀舊之人,每一回都用平常語氣談起舊人。
聽說他去了德累斯頓,那個隨處飄散著巴洛克情結的城市。聽說他在那裏定居,娶了一名華裔女子為妻。聽說當初那個男孩,一年前已為人父,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人生從此形成明朗安定的軌跡。
談論必然攜帶回憶,隻是有人淺顯,隻是有人隱約。然而所有的言語在心裏遊弋又遊弋,終是體味不出任何疼痛或酸楚。淺顯也好,隱約亦罷,愛過的,戀過的,結局都歸根為一:那一場情事早已在悄然中靜寂成煙,成為許多無關痛癢的往事之一。
我像一個孩子,將臉埋入你懷裏。這是我習慣了的撒嬌,亦是你縱容慣了的方式。
有時候就此安穩睡去,有時候透露幾句甜言蜜語,有時候什麼也不想就是抱緊你,有時候沒來由的幸福地笑,有時候就像這樣,是為眼角的淚找一個藏身之處。
暮笙,你可知我眼角的淚隻與此時此刻的你有關。暮笙,你可知你懷裏的溫暖是我此生此世最大的依戀。這些情話未曾向你說過,卻感覺得到,你是知曉的。
我的愛情不在過去,隻在有你的現在和將來。
曾經愛過,縱使那樣愛過,可是愛過又如何。曾經愛過,縱使那個人不是你,可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