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三年深秋,京城,安國公府。

庭院裏燈火通明,奴仆們集結在正院,整齊有序的領取新主母的賞賜。

角落的最後方,已有奴仆等得不耐煩。

一個方臉的奴仆小聲嘀咕:“到底是新婦,瞧瞧,咱們國公爺多上心,之前逢年過節夫人給打賞的時候,也沒見如此排場。”

另一圓潤的奴仆警惕的環顧一眼四周,壓低聲音提醒道:“張婆子,如今國公府的天變了,你可管好自己那張嘴,當心招來禍端。”

一旁的高胖奴仆附和道:“陳婆子說得對,主子們捏死咱們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新主母看著就不似之前的夫人那般好脾性。”

張婆子不以為然:“之前的夫人是武將之後,為人豪爽大氣,聽說現在的夫人出身不怎麼好,咱們以後的日子難過咯。”

陳婆子對此事也有所耳聞,可議論主子乃大罪,她段不敢再接張婆子的話。

張婆子卻是個沒心眼的,她歎了口氣:“隻是可憐了咱們大小姐,以後要在繼夫人手中討生活。”

陳婆子聞言,心中頗感酸澀。

她深知張婆子說的話是事實,卻忍不住自我安慰道:“大小姐早已及笄,待鬱將軍得勝歸來就要操辦婚事了。”

眾人沒再說話,她們雖身在深院,卻也明白南靖與北狄的這場戰極難打,沒個三年五載怕是結束不了,況且大小姐在孝期。

安國公府嫡女江晚晚再過兩個月便滿十六歲,像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家大多都許了人家。

等鬱將軍回來,怕是都熬成老姑娘了。

緋煙苑內,侍女盼夏聽著隔壁院子傳來的歡聲笑語,一臉氣憤:“夫人才走了多久,國公爺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迎新人入府 。”

“偏偏整如此大的動靜,做給誰看呢?”

“呸,晦氣。”

江晚晚瞧著盼夏氣鼓鼓的模樣,有些恍惚。

這場景看著熟悉,似乎是五年前,父親續弦迎新婦的那晚 。

江晚晚的思緒有些渙散,她捏了捏眉心,回憶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

那是在北狄皇宮,容妃的生辰宴上出現刺客。她出手護住皇帝蕭琰,自己卻命喪刀口。

想起蕭琰,江晚晚的神色暗淡了幾分。

她恨了他五年,沒想到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刻,她出於本能的選擇以命相救。

江晚晚閉了閉眼,用力攥緊衣角。

害了蕭琰那麼多次,現在兩清了。

江晚晚睜開眼,恍惚看見蕭琰一臉驚恐朝她奔來。

嫁給蕭琰的這五年,她一心想要殺了他。刺殺不成,她使用卑劣的手段,親手給他下了絕子藥。

她不想懷仇人的孩子,隻好讓他斷子絕孫。

不僅如此,她還設計陷害北狄忠臣良將,攪和得前朝後宮不得安寧,成為北狄百姓口中的‘妖妃’。

“小姐。”盼夏輕輕喚了江晚晚一聲,捧著甜湯道:“您一天沒進食了,喝口甜湯吧。”

江晚晚沉浸在重生的喜悅中,哪裏顧得上喝湯。

如今盼夏和憐冬都好好活著,外祖一家沒被流放,她也還未去北狄和親,一切都有轉機。

江晚晚盯著盼夏看了又看,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一切隻是臨死前的大夢一場。

盼夏絮絮叨叨個不停,扭頭見自家主子眼含熱淚看著自己,瞬間便慌了神。

“小姐,是奴婢話多了。”

話音剛落,她撲通一聲跪在江晚晚腳邊,臉上滿是懊悔:“奴婢不該提起夫人,惹小姐傷心難過。”

一滴眼淚落在手背上,溫溫熱熱。

江晚晚的手不由自主攥緊,內心百感交集。

她連忙扶盼夏起身。

憐冬推門走了進來,臉上的掌印觸目驚心。

江晚晚的心揪做一團,下意識的想派人去請府醫。

她很快冷靜下來,府醫這會兒在隔壁院子認新主,盼夏過去也會挨一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