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耳朵邊傳來熟悉的鬧鍾聲,大禮堂沒了,大紅花也沒了,我還躺在床上。
唉,怪不得二姐說做夢去吧,夢裏什麼都有。
可不,夢裏什麼都有,我這樣班級排不到前五的人物也能成為高考狀元,嘿嘿,爽翻了!
起床、洗漱、下樓吃早飯。
長長的飯桌上坐了五個人,我爸京州市市委書記趙立春、我媽京州市總工會一級調研員張紅霞、休探親假的大姐趙小薇和大姐夫徐晟、家裏的保姆黃阿姨,主動問好,然後坐到媽媽和保姆阿姨之間的位子上。
爸爸說今天有行程,他和媽媽要去慰問一線工人,當官也累啊,雙休日都不得停歇。大姐、大姐夫出去看看京州市的新變化,保姆阿姨今天返鄉過年,讓我十點鍾去京州火車站接二姐。
我抗議,接人這事兒是我該幹的嗎?
趙家是一個民主集中製的家庭,家庭代表大會製度是維持一家人和睦相處的一項基本製度,簡單說,小事有分歧,投票解決。大事有不同意見,通常是爸爸一錘定音,一把手天然的權威嘛。
家庭常務委員會委員長趙立春同誌就是否支持趙瑞龍去火車站接站一事發起了民主投票。
爸爸率先投了讚成票,媽媽素來和爸爸保持一致。
大姐、大姐夫讚成,因為我不去,他倆就得去。
無情無義的姐姐姐夫啊。
保姆阿姨照例棄權,她這一票通常是廢票,統計結果四票讚成,一票反對,一票棄權,少數服從多數,所以勢單力孤的我被迫收拾好全套裝備,換上棉鞋,擠公交車去京州市火車站。
坐車的錢還是我自己掏的零花錢。
誰懂啊,趙公子的人生就是這麼苦逼。
1993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社會經濟逐步發展,國家取消了購買機票必須持介紹信的規定,普通群眾隻需出示身份證等有效證件,便可購買機票。但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是需要時間的,一張飛機票價格不菲,高昂的價格讓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我敢說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火車的地位仍然是不可撼動的,依然是國人出遠門的首選交通工具,因為火車足夠便宜且班次多、載客量多。
快過年了,大批務工人員返鄉,火車站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按去年發布的統計數據,1993年春運時期,京州火車站每日人流量十萬以上,與龐大的客流量對應的是嚴重短缺的警力,驚心動魄的犯罪與辛酸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火車站治安支隊的民警還怪好的呢,支隊長安排一位年輕民警陪我在出站口傻站著,我尷尬地舉著寫著趙小惠名字的接站牌,在出站口傻站著,涼風颼颼地往大衣鑽,真冷啊。
“瑞龍,這裏!”
好像有人在叫我。
奶白色棉帽,羊絨圍巾,寬鬆的毛呢大衣配中筒平底靴,貴氣又討喜,是我二姐的穿衣風格。
我二姐慣以知性美女的形象出現在人前,柔弱得擰不開可樂瓶蓋,隻有受害者趙公子才知道美麗的皮囊下隱藏了一個多麼邪惡的靈魂,搶我的大白兔奶糖,給我紮衝天辮穿裙子,騙我的壓歲錢買鞭炮,指揮我給她削鉛筆,把我當二指禪陪練……
惡劣得我想流淚。
小時候,她有身高優勢,打不過;長大了,她有兩大靠山,打不得。
靠山之一是家父趙立春同誌,別人家重男輕女,我們家重女輕男,大姐二姐吃雞腿,小弟啃雞翅膀,男丁沒人權啊;另一個靠山就是她旁邊的高個子男人,雷鋒帽、灰圍巾、軍大衣、皮手套、黑皮鞋,怎麼看怎麼討人厭,長這麼帥,不拍電影可惜了。
TN的,高中早戀的兩個人分別去了京城的兩所大學,隔了三裏地,為啥又勾搭上了?
看他們親密的樣子,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好像全發生了。
放到嘴邊的大白菜,有幾頭豬能忍住不拱的?
以己度人,有一瓶可口可樂擺在我麵前,我沒法兒壓製喝下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