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雖然旅程並不順利,但是我也看到了令我欣慰的一麵。就我了解,雪狼和巴克長期以來都處於敵對或互不關心的狀態,直到發生災難的時候,他們才開始合作。而這種合作也隻是戰友之間的合作。現在,每每有空,巴克都會為雪狼梳理毛發,而雪狼也會為巴克梳理毛發。他們時常走在一起,或坐在一起仰天長嘯。導致這種變化的,便是孤獨。隻剩下他們了,失去親人和朋友的感覺,是鑽心的。他們需要新的依靠來彌補內心的空虛。於是,他們拋棄了前嫌,走到了一起。
真是天無絕路,我們挨餓了很久,終於發現了一隻大鬆鼠。大鬆鼠爬上了四米高的樹杈上,雪狼猛地一躍,卻差了一米。巴克也猛地一躍,又差了一米。難道就這樣放棄到手的美食?大鬆鼠幸災樂禍、滔滔不絕地朝我們罵著,我們心裏特不是滋味兒。突然,他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靜默了一會兒,巴克突然淩空躍起,同時,雪狼也開始起跳。就在巴克跳到最高點的同時,雪狼穩穩地站在了巴克的背上。猛地一蹬,雪狼下墜的軀殼再度攀高,而大鬆鼠被這情景驚得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變成了一道美食。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來到了森林的邊緣。當我們將第一步踏出森林,金燦燦的陽光突然轟炸了我們的眼球,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空曠的雪野,陽光撒在白茫茫的積雪上,像萬頃白玉,恍惚間又騰起了白霧。曠野的盡頭是一座分水嶺,那座分水嶺的後麵,便是艾爾法地。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對於時間的認識,似乎也變得模糊不清。隻是覺著,每一天的太陽出現得越來越早,消失得越來越晚。我們置身雪域,方圓幾十裏都是白色一片,不禁歎天地之壯闊,哀生命之微渺。
沒想到這一段看似平坦的路竟然是那麼難走。這裏的積雪像天坑一樣恐怖,有時運氣不好,一踩下去能夠淹到胸口。一次,巴克走在最前麵,而我走在最後麵。我抬頭看了看前方,隨後又低下頭。我又意識到什麼,再次抬起頭,卻發現不見了巴克。雪狼圍在一個洞的旁邊叫著,巴克頭朝下陷進了雪坑。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拽著他的尾巴將他拉了上來。
饑餓依然沒有緩解,偶爾能夠碰上倒黴的野兔。實在不行了,兩隻狼隻好將將積雪翻出來,挖老鼠甚至蟲子吃。然而,老鼠的味道很不好,蟲子的味道更是可怕。我們機械地前行著,連定位儀都不看一眼,隻是埋頭向西走,疲倦和饑餓更是折磨得我們痛苦不堪。突然,我摔倒了,我的臉頰磕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巴克在左側拱著我的軀殼讓我起來,雪狼在我的後麵推我。可我幾乎沒有力氣了。可是當我朝前方望去的時候,山已經在麵前了,而山的背麵,就是艾爾法地。
食物的念頭讓我重新站起,雖然這一過程並不簡單,整個的軀體就像腐朽的機器,關節、肌肉就像沒有了潤滑劑,咯吱咯吱地響。向後望去,依依稀稀地看到遠處出現了微微移動的黑點。雪狼和巴克知道,危險來了。他們依然威脅地咆哮著,我也憤怒地朝後方大喊幾聲,出自不能理解獵人們的恐懼。
上山的路更困難了。沒有預先鋪好的石階,沒有人為製作的鋼鐵扶手。山腰上有一段特別陡的路,與水平麵成將近四十度,鋪滿了冰,足足五十米長。巴克打頭陣,慢慢地、穩穩地向上爬,卻隻到二十米的地方,就滑了下來。他又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精疲力竭。雪狼先猛衝一段,企圖以慣性取勝,但也失敗了。於是,我用手扶著旁邊的石壁走上斜麵,每隔一小段距離便用石頭在冰麵上摩擦,磨出一些小坑。然後,巴克和雪狼腳踩著這些小坑完成了這艱巨的一段。這五十米花了我們整整一天的時間。我們隨便揀了一個空地死睡了一晚,隻到第二天的太陽高高地曬到了我們的後麵上。
一個星期後,我們終於翻過了這座山和後麵的幾座山。不遠處便是條河,這裏,就是艾爾法地。當我們發現傳說中的那個小木船時,我們幾乎大叫了起來。巴克和雪狼像是突然打開了發動機的開關,爭著跑向木船,嗷嗷地叫著,叫聲一陣一陣升騰而上,越升越高,接著,又低落下去變成抖栗的低吟。我慢跑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木船正麵朝上。然而,我所見到的,卻讓我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木船之下,隻剩了兩個空蕩蕩的保溫袋。我認得這保溫袋,它們肯定來自未來。但是裏麵怎麼就空空如也呢?周圍散落了一些食物的殘渣,還有模模糊糊的靴子的印記。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一切都失去希望了。
現實是殘酷的,荒原是殘酷的。自然創造生命,又毀滅生命。它既創造奇跡,又扯毀希望。希望沒了,就什麼都沒了。生命依賴自然,但又同自然抗爭。正如自然一方麵給予巴克和雪狼生命和食物,一方麵又千方百計想殺死他們。但是,他們善於牢牢逮住生命,在一次又一次用生命的賭博中,他們贏了。但是,這次他們連同我,輸慘了。這整夜,我們像死了一樣地睡,第二天也沒有起來。
兩隻狼不時地發出一陣哀號,一陣一陣地升騰而上,衝擊著雲漢。我躺在雪地上,眼裏閃爍著憤憤不平的淚花。我翻了一個身,卻感到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我。我突然記起了什麼,心急如焚地將手伸進口袋摸了一陣,掏出了結冰的儲血罐和老人遺物之一的蠟燭。哎,雖然藥箱和書都落在了山穀,但還好這兩件、尤其是血液樣本沒丟。
然而,當我的手捏緊蠟燭的時候,我卻感受到了什麼。我覺得我的眼睛朦朦朧朧的似乎在霧裏看花。突然,我瞥見了老人的身影。我心裏一震。蠟燭好像在我的手裏自動地燒了起來,我突然感到一陣暖流流入我的軀體。我將它放在心口,強烈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我們還沒有輸,前方依然是路!
饑餓的感覺是痛苦的,它不僅損耗我們的體力,也摧殘我們的意誌。我們隻得繼續向前走,拖著疲憊幾近散架的軀體,蹣跚著,搖晃著。
有一天,陽光的到來更加得早。我們睜開第一眼,卻發現幾雙好奇而又警覺的眼睛盯著我們。我揉了揉眼,兩隻狼眨了眨眼,才看清這是鹿。而且不是一頭,是一大群!鹿群開始向北遷移,眼前的這一群將我們圍在了中間。幾頭大公鹿充滿敵意地看著我們,雪狼的第一感覺就是立刻撲上去毀滅他們。他掙紮著站了起來,還沒有站穩,就氣衝衝地向最靠近他的一頭鹿撲去,鹿輕輕一閃,雪狼跌倒了。當他再度爬起來,看到那頭鹿投來輕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