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旅行,是一首詩(1 / 3)

火車站,兩位老婆婆坐在候車廳念叨,其中一個是來送另一個的,兩人雙手拉得緊緊的。要發車了,隔著欄杆,欄杆外的老婆婆含淚:“姐,七不留宿,八不留坐,你要走,不留。但今年,我89歲,你90歲,這是我們這輩子最後的見麵……”

第一站,大草原。火車非常擁擠,簡直寸步難行。魚龍混雜,喧鬧,各行各業的紅男綠女,有位置的坐,沒位置的或站或蹲,甚至直接坐地上,比肩接踵。

擠上車,背包角不小心撞到位青年,忙道歉,放下雙肩包,拎在手上往前移動。艱難擠過去,發現和林宛的座位有農民坐,拿出票對他們笑:“你好。我們的座位在這裏。”他們用的方言:“嫩(你們)坐嫩坐。”蹲在路中央,行李沒地方放就抱著。

列車行駛很快。對麵的女孩推推自己的眼鏡,一口齙牙:“你們哪裏的?”我回答:“河南。”女孩高興:“我男朋友也是河南的。”打量林宛,“你們是兄妹嗎?”我笑:“結過婚了。”女孩笑:“太有夫妻相了。你們去哪裏?”我說:“內蒙。”她激動:“我就住在草原!”她旁邊正睡覺的中年大叔撓撓胡渣,半眯眼看看我們,又睡著。

和對麵的女孩聊得不亦樂乎,林宛說:“去下衛生間。”她站起來,寸步難行,請旁邊的人讓路。她前腳剛走,對麵的女孩側過頭捂臉笑。我問:“笑什麼?”女孩說:“你的妻子好像在吃醋。”我扭頭,卻被人群遮住視線,於是站起向廁所望去,門口也站滿乘客,林宛正在排隊,她扭頭,正好與我對視。

火車開了一天半,晚上坐著睡覺,林宛靠在我的肩膀,我靠著她的頭,熬了熬,終於到站。對麵的女孩露出齙牙:“你們叫什麼名字?”林宛微笑:“我叫林宛,他叫白清禕。你姓什麼?”女孩笑:“我的漢語名字叫謝小月,姓謝。”我點頭:“嗯,謝謝。”謝小月說:“得先坐車。啊,你們不知道,我們這裏的山丹花很漂亮的,蒙古語叫做薩日朗,花語團結、早生貴子,很適合你們哦。”

坐拖拉機前進,大草原一望無垠。天空遼闊,白雲悠悠。謝小月興奮地介紹,林宛麵對草原,突然喊:“白清禕!”我皺眉:“在美國呢你叫那麼大聲,驢都嚇拉屎了。”林宛笑:“不是,那邊。”像老舍先生筆下的草原:在天底下,一碧千裏,而並不茫茫。四麵都是小丘,平地是綠的,小丘也是綠的。羊群一會兒上了小丘,一會兒又下來,走到哪裏都像給無邊的綠毯繡上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線條那麼柔美,就像隻用綠色渲染,不用墨線勾勒的中國畫那樣,到處翠色,欲流,輕輕流入雲際。

草原的牛馬長得很肥壯,安定了住處,謝小月請我們吃烤全羊、馬奶糕,嚐過很多特色食物,去騎馬。林宛厲害,坐上便慢慢悠悠地走了。我的馬亂動亂叫,鞍子沒坐熱就被甩掉,最後那馬看見我甚至飛踢一腳,幸虧躲得快。幽幽地望著前俯後仰的林宛,聽說:“你騎這匹吧。”我興致勃勃剛上了她的馬,結果那馬便開始跑,也沒抓緊韁繩,又掉下來。

林宛笑:“你跟馬犯衝。”我賭氣拿出隨身帶的小筆記本和筆,坐地上對著遠處的牛羊畫起來。謝小月湊近:“你在幹什麼?”我認真在畫,沒有回答。寥寥幾筆,謝小月驚訝:“哇!好像!”五分鍾畫完,打哈欠:“送你。”謝小月說:“太棒了!你是學美術的?”林宛看了看,小小的筆記本上幾隻牛羊在低頭吃草,笑:“搞設計的。”

濟南大別墅,正與林宛悄悄地潛進,忽然背後一聲:“清禕?!”扭過頭,是門衛大叔,忙說:“噓!”溜進別墅裏,背後又一聲:“清禕?!”這次是後媽。忙說:“噓!”剛上樓,後麵接著一聲:“清禕,哥哥?!”忙說:“噓!”本來正和林宛彎腰,扭過頭發現不止劉靜禕,嚴厲的聲音響起:“偷東西啊?”老爸就站在劉靜禕旁邊。我忙去攙扶他:“爸!您的腿還好吧?”爸爸說:“能走能跳。回來為什麼不提前打招呼?”我笑:“啊,那個,給您帶的馬奶酒給媽帶的水貂皮給妹妹帶的牛奶糖牛肉幹。”林宛從背包捧出這些東西。在草原玩夠了,開往濟南。這次的長途旅行還沒有告訴爸爸他們,想給他們驚喜,又怕他們擔心。

餐廳,後媽問林宛:“你們來怎麼不帶夢蘭?”林宛說:“她小,怕顛簸。爸爸的身體現在怎樣?”後媽歎氣:“走路一瘸一拐的。常吸煙喝酒,有時喊胃、肺疼。”林宛說:“我可以幫爸爸開點藥。”後媽說:“你爸脾氣倔,未必吃。”給林宛夾菜,“這草包包子和孟家扒蹄專門給你買的,你嚐嚐。”爸爸說:“什麼街邊的小吃都往家裏帶。”後媽似乎在撒嬌:“美味嘛。”老爸板著臉:“白清禕,準備待多久?”我說:“玩夠吧。”老爸問:“你辦事最差勁,給你嶽父嶽母打招呼沒?”我說:“嗯。”爸爸夾菜給我和林宛,說:“早點回去,別讓老人擔心!沒事記得多聯係,懂不懂!”我和林宛對視:“謝謝爸。”爸爸點頭,又給靜禕夾菜。

餐廳的鋼琴師彈奏著,我們吃著飯。後媽忽然問:“林宛,你鋼琴彈得很好吧?沒聽過你彈琴呢。”爸爸說:“吃飯彈什麼琴。”靜禕說:“爸爸,我想聽。”林宛在期待中坐到鋼琴前,手指靈活運動,彈了首《彩雲追月》。曲子是抒情的,林宛彈得柔和,彈鋼琴的身影很迷人。

天氣預報晚間有雷陣雨。躺在床上玩手機,林宛坐在我腳邊,抽抽鼻子:“白清禕,你的腳終於臭了一次。”我放下手機,搬起腳聞聞:“不臭。”林宛笑:“哦,不臭。等會兒洗澡。”她走進屋內的衛生間。等她一走,我又抱起自己的腳,聞了聞,嫌棄:“真是的,今天怎麼這麼臭。”

洗完澡,林宛擺弄我房間的手工玩具,又仰頭觀賞拚好的一千塊拚圖:“你隻玩玩具?”我操縱遙控車:“有時去外麵玩,拍的風景就讓人家製作成拚圖。”話音剛落,電閃雷鳴。見林宛立刻緊繃臉,問:“被嚇到了?”又是驚雷。林宛微微點頭。捂住她的耳朵:“自然現象而已。”林宛思緒萬千,由我捂著耳朵,平複心情,擺弄著模型機。

外麵傾盆大雨。給林宛MP3,試圖分散注意力。躺到床上,林宛摘掉耳機:“不知道夢蘭和爸媽怎樣。”我打哈欠:“旅行不能留戀太多。”林宛說:“嗯,過兩天打個電話……今天有人落水,你沒說過你會遊泳,當時你跳下去,我感覺白尚君的事要在你身上重演,為救別人不顧自己,真的很傻。”我笑:“抱歉讓你擔心。其實,遊泳、防身術、開車、洗衣做飯,都是生存本領。”林宛笑:“多才多藝。”我搖頭:“隻是懂。”林宛問:“你不會什麼?”我幽幽:“騎馬。”林宛笑出聲。頭枕雙手:“之前給你講故事,今天你講。”她嘟嘴,下床到書櫃前拿一本《安徒生童話》。

童話很動聽,我平躺著,慢慢進入夢鄉。林宛兩篇沒講完,扭頭看時,那家夥居然已經睡著。輕輕給他蓋好被子,溫柔地笑:“白清禕,晚安。”伸手在床頭關掉燈。

兩天後雨停了。山上的遊客擁擠不堪,到處都是攝影的、自拍的,人比景都多,但爬上山頂的卻並不多。山頂一覽眾山小。風刮著,我高興:“哎!”山裏傳出回音:“哎!”我又叫:“哎!”這次不僅有山裏的回音,旁邊也有:“哎!”看看林宛,又叫:“啊!”林宛也叫:“啊!”我叫:“哈哈!”林宛叫:“哈哈!”我笑:“幹嘛?”林宛認真:“我是回音壁。”我喊:“白清禕,我愛你!”麵朝她,“學吧。”林宛無語:“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