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麵我還是小時候的樣子,穿著肥大的運動服,背著舊書包。我跟男生打架,跌坐在泥濘裏,一個小胖子從樹後麵走出來,遞給我一包紙巾,幫我擦拭臉上的汙泥。
我能跟你做個朋友麼……
他羞澀地笑著,臉孔是模糊的。
我拉住他的手,站了起來,我們在夕陽的餘暉下,手拉手回家……
可是夢境很快就變了。我們長大了,不知道怎麼,他拉著我的手鬆開了。我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走遠,走向另一個世界……
我滿臉淚痕地醒來,清晨的陽光照射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床頭櫃上的向日葵花散發著清香。我躺在湖邊別墅的房間裏,我破舊的大包就放在床邊,一切如舊,仿佛我從來不曾離開過。
我多麼希望這幾個月來的經曆不過是一場冗長的夢,從來就沒有什麼鱷嘴峰戰役、沒有鸞天明的妻兒、也沒有地下黑市。我和鸞天明,還有汀姐祥和地生活在這裏,韓他們有時會來看我們,我們一起在湖邊BBQ。
可是身上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你現在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韓已經不在了。即使回到起點,也不會再是昨天了。
汀姐一陣風一樣的竄到我的床前。
“多雨,你醒了,你已經昏迷一個星期了。”她憂心衝衝地看著我。
“汀姐,對不起,之前不告而別,讓你擔心了。”我苦笑了一下。
汀姐搖了搖頭,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鸞天明去哪了?”我虛弱地問道。我製造了這麼大的混亂,想必他還在忙著收拾殘局吧。
“少爺他……有很多後續工作要忙。他帶回了韓的……遺體,已經火化了,準備和博文一起舉行葬禮……”
“什麼?”我掙紮著抬起頭來,“博文?他怎麼……”
“你不知道?”汀姐頓覺失言,垂下了頭。
“我早晚都會知道的,”我臉色蒼白地說,“你就告訴我吧。”
汀姐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麼死的,隻知道是他找到了黑市的通道,然後通知了少爺……”
“果然又是因我而死,”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汀姐,我想靜一靜……”
“好的……如果你想吃什麼,就跟我說。”汀姐哀傷地看了我一眼,為我輕輕帶上了房門。
我閉上眼睛,眼淚就順著眼角滾落在枕頭上。
我搜尋著自己的記憶,裏麵根本沒有一個羞澀的小胖子。我打過太多次架,轉過太多次學,我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何時何地與他相識。這樣一件在我看來尋常不過的小事,他卻背負了一生。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從包裏翻出我的速寫本。我們在蔭城相遇的時候,我答應了送他一張小畫,可是後來風起雲湧,至今也未能兌現。
我顫抖著提起畫筆,想要憑記憶為他畫一張肖像,畫他溫暖柔和的笑臉。然而淚水逐漸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突然發現自己甚至記不清他的五官。他那麼隨和,不善言辭,在人群中的存在感總是很低,而我再也沒有機會好好地看看他。
他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過去,而我竟然也從來沒有問,從來沒有好好地了解過他。總覺得時間還長,我們還年輕,還有機會,可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我想要知道在駝背老人門前,他要對我說的話,可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他說要帶我回家過年,吃他媽媽做的好吃的紅燒排骨,可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我一想起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就哭得不能自己。
晚上的時候,鸞天明回來了。我聽見他進門,但是沒有上來。汀姐過來告訴我,韓和博文的葬禮在明天舉行,問我要不要參加。
“我參加,”我說,“謝謝鸞天明願意等我。”
我們連夜出發,奔赴蔭城,鸞天明默默地遞給我一張信紙。
“吸血鬼獵人是高危職業,隨時都會有性命危險,每個吸血鬼獵人都準備好了遺書。這是劉在車子遮陽板後麵找到的,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