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奶奶說:“天啊,這是我見過的初生嬰兒中最漂亮的一個!”奶奶一生中有個很特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去看孕婦臨產。按奶奶的話說就是:看著一個小生命降生,能讓人感悟到更真切的人生。奶奶說話總是像個哲人。奶奶說:“千真萬確,素怡(母親的小名),我們萬家可要好好地感謝你啊。嘖嘖,真是不可思議,我的孫子就是怎麼看怎麼有靈氣呢。”也就是當天晚上,奶奶突然莫名其妙地亡故。據母親後來對我說:“你奶奶是在睡夢中走的,走後臉上還帶著微笑,也許她還在夢中見到你了呢。”
三年後,爺爺病故。臨咽氣前,爺爺含淚對我爹娘說:“記好了,此兒麵如冠玉,目似星月,將來必成大器,你們可要好好待他啊。”爺爺是很安祥地握著我的手離去的。
正因為是有了奶奶和爺爺臨終前的囑咐,後來我父親我母親才會那樣百般放縱我的?嗯,我想,很有可能。以至於我在十歲以前除了在家中百般的刁蠻和任性外,別的幾乎什麼也沒學會。
父親姓趙,名長生,把三十歲前的光陰都無怨無悔地交給了求取功名的途中去了。娶母親過門後,爺爺把心一橫,咬牙說:“罷了,罷了,從今以後,你就不要再去啃那些又酸又臭的詩書了,我把家業全部交給你,也就是說,你就是我們趙家的正式掌門人了。”
在臨南,我們趙家是個遠近聞名的名門旺族,世代經商,富甲一方。主要經營一家綢緞商行。商行有個很動人的名字:淩波閣。臨南距京城雖然也不近,隻是慕於名聲,許多王室貴族都每年都要來光臨我們家族的“淩波軒”,由此可見我們家族的生意有多麼興隆了。
父親一生引以為榮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能娶母親過門。我曾多次自豪地聽父親當著許多人的麵說誇過母親,說了母親的許許多多好話。父親口說無憑,而母親的種種美德,隻有我天天倚在母親懷裏的我才最有發言權。是的,母親不但秀於外,還慧於中,的確是個百裏挑一的好人。她有一副像仙女一樣脫俗的容顏,她還有一顆菩薩一樣善良的心腸。對處,她樂善好施,對內,她又從不計較個人得失,處處忍讓著父親的兩個親弟弟。可以說,自從父親掌立了我們趙家的門麵成了當家人外,十餘年來一直和和氣氣地從未發生過什麼大的衝突,這和母親的賢淑是分不開的。
作為趙家家族中的長公子,從小,我就被寵慣了,以至於我到了十六歲後,還頑皮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母親常常笑罵我是“拒絕長大”。我所有的玩伴中,和我相個得最要好的要數我表弟莫風了。他真名叫趙莫風,比我小一歲,是個不折不扣的人見人怕鬼見也會頭疼的難纏人物。不過,他對我倒上很敬重,從來不敢在我麵前使小性兒。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種原因,我們一直和睦相處著,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名份上我們當然是堂兄弟)
不過,莫風從來就不叫我哥的。是我不許他這麼叫我。我暗地裏讓他叫我帥老大。他自然得聽從我的。當然,當著大人的麵,我可不許他可不許這樣叫我。我知道,母親是個很注重禮節的女人,她雖說疼我,如是知道我在這方麵胡鬧,肯定是要責罵我的。
十六歲之前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對我來說,趙家偌大的大院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水池,而我,就是水池中的一條自由的魚。直到我過了十七歲生日後,家中一場重大的變故,讓我這條“自由的魚”終於成了一條“漏網之魚”。
那夜,我被一陣衝天的火光所驚醒。耳中首先所聽到的,當然是父親和母親的慘叫聲。父親驚恐地叫著:“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母親緊緊地摟住我,全身不住地發顫,她喃喃地說:“老天爺發怒了,一定是老天爺發怒了……”父親大聲說:“阿素,你抱著淩修衝出去啊。”父親說那句話的時候,手中緊緊地抱著一個大箱子。我心裏清楚,那是我們趙家幾乎所有的家產。我曾親眼見父親打開過箱子,裏麵裏麵裝的全部都是黃澄澄的金子和珠寶。父親在前麵衝,母親緊緊地跟在父親的身後。
在不斷爆裂的火光中,我是眼睜睜地看見父親是被一根從屋頂砸下來的橫梁擊中頭部的。父親倒下後,母親嘶肝裂肺的喊叫著,她放下了我,衝上前去。也就在她抱住了父親的身體的那一刹那,第二根橫梁又砸下來。
當一道又一道火魔的舌頭舔向父親和母親身體的時候,我還呆呆地在不遠處站著。我已經嚇得忘記逃走了。火光中,我不住地咳嗽著,流著淚。讓我永遠也忘不了的是,就在那個時候,父親突然顫微微地站起來了。火團在他身上哧哧的燃著,他的整個身子搖搖欲倒。他向我比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我敏感地意識到,他是用手在指床底。
父親再次倒下去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了。我依然還是呆站著。“轟”地一聲巨響,我嚇得跳了起來。原來是一根木柱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邊。我的臉頰一陣疼痛,用手一抹,全是鮮血。
後來,我也回憶不起來了,當時我倒底是怎麼鑽進床底的。我隻記得床底有一個很大的銅環,總之,情急之下,我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不住地擰動著銅環。銅環下,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裏,冒著徹骨的冷氣。
那洞裏好陰冷好悠深。我害怕極了,隻想高聲大叫。走在洞裏,我仿佛覺得自己就是穿行在一個可怕的噩夢裏。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道又深又陰暗的地穴的。總之,走著走著,我就迷迷糊糊地昏迷了過去。之真是一個令人心驚膽寒的一覺,我也不知這一覺倒底睡了多少時間。是一天?一個月?嗯,也許是睡了整整一年,總之,我醒來時,就成了一個衣服襤褸的乞丐。
我倦縮在大街裏一條裝放拉圾的小胡同裏,不住地發著顫。如果不是一陣又一陣的饑餓向我一次又一次地襲來,我幾乎懷疑我已經死了。那時候,恰好有一個胖胖的婦人從那裏路過。我巴巴地看著胖婦人,一動不動地,那副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唉!”胖婦人歎息了一聲。我知道我的眼神終於打動了胖婦人。“你呀,還真是值得我同情。”胖婦人說著,從懷裏掏出了兩個銅錢,扔到了我的腳下。我用手緊緊地捏住,那樣子,生怕一不小心銅錢從又會從我手的手掌心跳出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