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臨床治病常以單方驗方取效,處方用藥,簡便嚴謹,力專效宏。如單用蟬蛻二兩至四兩(60~120克)治療痙證和驚厥,我用該方治療幾例,均獲良效。古人雲:“醫者,易也。”有了對中醫的一點了解和嚐試,我以為,原來“易”就是容易,背記了方藥,知曉了病證,一方治一病,一藥療一證,中醫治病就是這麼簡單容易。然而,1974年發生的一件事迄今仍難以忘懷。
那個年代,金華武鬥正酣。醫院旁邊工廠的一位青年工人到現場看望朋友,不幸頭部左側被槍彈擦皮肉而過,暈倒在地,由於“戰火”激烈,無法搶救。等到“交戰”雙方停火,才被抬下“火線”,這時已過了一個多小時,出血很多。慶幸的是沒有了生命的危險,卻落下了左側顏麵連及上肢抽搐,每隔個把小時就要抽動十幾分鍾,非常的痛苦。他來醫院,適逢恩師出差在外。我想有恩師蟬蛻驗方在手,又有多例病人的施治驗證,治療此病還不是小菜一碟。於是,便自告奮勇為他開了藥方:蟬蛻四兩。可是,三天下來,病人仍然抽搐不已,未見任何改觀,這就使我感到納悶了。為何驗方不見靈驗,效方沒有效果呢?恩師回來,我作了彙報,並請高診。望聞問切之後,恩師在蟬蛻方上加了雞血藤等補血行血數藥,一劑症減,五劑告痊。我求教於恩師,答曰:“治風先治血,血治風自滅。”聞之,茅塞頓開。自此,我才真正領悟到中醫學博大精深,“醫者易也”的“易”並非我原本理解為容易的“易”,其旨在中醫的內涵就像《周易》一樣玄妙,是研究生命乃至宇宙運動變化規律的大學問。
恩師診治婦科疾病享有盛譽,其實在我看來他更擅長治療疑難雜症。他畢生致力臨床,治學不尚浮華,但求實學,無論曆代名藥驗方,還是民間單方草藥,隻要臨床實踐有效,悉予應用。恩師診務繁忙,每天來的省內外的病人有200人左右,工作時間一般在12小時以上。他對每一個病人都耐心地聽,細心地診查,和藹地醫囑,病人滿意而歸是他的追求。門診上班時,通常我們幾個學生分別坐在恩師的四周,聽完診斷後,按照恩師的經驗開好處方後遞給恩師,然後由恩師將方子交給病人。記得有一天,一位患眩暈的病人來就診,我按常規很快就開好了經驗方,藥用:蒼術、穀精草、白菊花、枸杞子。恩師接過處方說重開,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藥開錯了?隨即,恩師報出了藥方:仙鶴草二兩,潞黨參一兩。原來,恩師剛從學術會議上聽人介紹了單味仙鶴草治療眩暈的經驗,他認為仙鶴草又名脫力草,具有補氣之功,但嫌力弱,加用黨參以增強其補益之力,適用於氣虛之眩暈。投用本方,效如桴鼓,而參鶴湯方從此便成了恩師治療眩暈新的經驗方。
追溯曆代名醫的史跡,從中不無啟迪之處。他們那種“醫乃仁術”、“寧為良醫”的獻身精神;博采眾方、精益求精的治學態度;淡於名利、普救民生的行醫作風,實乃成為一代名醫的重要因素。我深深地感到:恩師不愧為患者和學生心目中真正的名醫。
一路走來,我一直慶幸遇上了兩位學業和人生的良師,其中之一就是恩師張兆智老中醫。
謹以此文紀念恩師誕辰一百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