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瓦房的天空(1 / 2)

每每看到“瓦藍”一詞,我的眼前就為之一亮,這個色彩十分亮麗也十分親近的詞語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故鄉、想起故鄉的瓦房,想起瓦房上曬著金黃色的玉米棒,一隻喳喳叫的喜鵲似在向我們借著生存的口糧……

瓦是青色的。青色的瓦,整齊地瓦在一潑水高背滾椽的土木結構的房子上,就成了瓦房,瓦房的青與天空的青渾然一色,共同構成了故鄉瓦藍的天空。天因瓦而更藍了,瓦因天而愈加高遠,於是,瓦房成了故鄉的天,天成了故鄉的瓦房。

哪兒有山,哪兒總有一坨稠密的樹木,樹木掩映下的便是一片錯落有致的瓦房,從樹空中鑽出來的陽光跳躍在瓦房上像斷線的珍珠耀眼奪目又叮當悅耳;哪兒有河,哪兒就有一個村莊,瓦房、樹木、炊煙成了村莊最重要的構成元素:雞鳴犬吠,桃紅柳綠,蛙韻麥香,這些民間的原音、原色、原汁、原味,成就了鄉村的素樸純真,繾綣裏有種人們對瓦房的深深的思念與依戀。

臨河而居,依山而棲,背北麵南打四堵牆遮一個院,上房在北,北與門相對就叫上房,就成了主房,東西兩旁修幾間廂房,東南角子上建築一座土樓,因比其他房屋高,故稱高房。高房一般是女子的繡房,也是了望的窗口,全村的景象可盡收眼簾。這便是故鄉民居最基本的結構。別看這種在根基上砌幾層青磚、在頂部蓋一層青瓦的瓦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尤其是蓋一座上房,即便現在也要讓我的父老鄉親積幾年之力。以前就更不消說了。於是蓋一座上房成了我的父輩們創業的最高目標,我的父親積攢了半生也未能如願以償,便帶著遺憾撒手人寰,讓一個預留蓋上房的土築平台孤零零的在北麵長久地蹲著,有時像父親離去時的眼光,渾濁中夾雜著一種強烈的渴望,這種泛著靈光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也就有了我在父親的土台上建房蓋屋的決心。在我兒童時代,村子裏能蓋起一座上房的就算是一個光陰好的人家。我記得,那時村裏有上房的人家為數不多,有沒有上房就成了判定基業好不好的標誌,也就成了給女兒選婆家時看家境這一關口必看的點、必把的關。我的兄長也因此遲遲說不成對象,我慶幸我的嫂子沒有因為上房而錯失了良緣,要不然,她現在不會住在村裏最好的瓦房裏,過著殷實幸福的生活。

同是瓦房為何能蓋起廂房而建不起上房呢?這是因為故鄉人看重主房的緣故。作為主房的上房是一座四合院中的標誌性建築,要蓋必須要有氣派。雖不像舊時四門八窗、瓦脊瓦獸那麼講究,但至少要紮簷坐脊,台子上木柱拖牽,兩邊鑲上磚碼頭,四周用土塊砌起,四麵房角可嵌上磚柱,屋頂木料最次要用白楊椽檁,即便這樣也要費好多材料。如果一磚到頂,鬆椽鬆檁,瓷磚貼麵,塑鋼門窗,有的還做成“人”字梁,那就得花好幾萬塊錢,沒有長遠的計劃和精打細算的積累,就很難修起來。於是故鄉人就按照“迂工上山氣不喘”的農諺理念,開始備起蓋上房的料,盤算起修上房的日子。吃飯穿衣量家道,有什麼樣的家境就修什麼樣的上房。故鄉人對蓋房借鑒得多,攀比得較少,因此故鄉人生活得不是那麼太累。即使幹再苦再累的活兒,心情依然像夏天的風一樣自然清新、舒暢愉快。一個最容易滿足的人,他心中的欲望就最低,欲望低的人對生活的要求不高,故鄉人就是這樣,像春天的柳枝插地成蔭,他們見蜜就甜,容易感恩,且知恩圖報,知足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