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約定,但是,家鄉的小院裏卻有個風俗,就是哪家殺豬了,就要請人喝殺豬酒。關係一般的,一家就請一個,關係要好的,甚至是親戚的,就全家都請了來。就是平時有什麼矛盾的,也要去請人家來家裏玩玩,至於來不來,那是另外一回事。
在場院裏,是殺豬匠和幫忙的在忙著,豬隨著殺豬匠雪白鋥亮的尖刀從脖子捅進去,豬在死命的嚎叫,但是,淒厲幾聲之後,就漸漸的平息了下去,使勁的蹬了一陣子腿,就不動了。大鐵鍋裏的水早開了,幫忙的人就忙著給一個大木盆裏提水,水提夠了,對好後,就把豬推了進去,在熱氣騰騰中,幫忙的人就開始忙碌著給豬退毛。一通緊張的忙下來,豬就變成了白光光的了。
於是,殺豬匠開始嫻熟的給豬下腦袋,在脊背上開邊,沒有多久,一頭完整的豬,就變成了各個部件,變成了一塊塊的肉。而屋內殺豬人家的女人就開始忙碌了,在忙著弄菜,在豬肉割下來後,趕忙挑了塊肉開始煮了,一會兒要請客人來玩了吃。這是剛殺下來的新鮮肉啊!
在下午的時候,殺豬的人家的女人,就弄好了菜,堂屋裏就滿滿的擺放了幾桌子,就讓男人去請客。男人就忙著去請了,心裏一直惦記著,一家必須請一個,決不能少一個,哪怕是平時有過矛盾的也要去請。至於關係好的,或者是親戚的,早就提前打了招呼,已經先別人到家裏來了。
人都請來後,就在桌子邊隨便坐了。能喝酒的坐一塊,不能喝酒的坐一塊。都坐定後,不多久,屋子裏就傳出了劃拳的聲音,飄散著酒肉的香味。隨著一些人對豬肉家說些恭維的話,比如豬的膘真好,豬腦袋真紅,主人要走運氣呀!主人聽了後,就越發的高興,殺豬的人家,就像過喜事一樣,充滿了喜氣。
平時都忙,各幹各的事情,隻有在這農閑的時候,因為殺豬酒,人們才能聚在一塊,不用操心什麼,能喝酒的,就放開了量喝酒,不能喝酒的就邊看人喝酒,邊聊天。就在這邊吃邊喝邊聊中,增進了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讓那份因為不多走動而漸漸淡漠的心裏,增添了溫暖,多了一份鄉鄰間的一絲微妙的情誼。也讓一些平時有了點兒小矛盾和誤會的人,化解了矛盾和誤會,重歸於好。
我每次回到院子,遇到了哪家殺豬了後,就請去喝殺豬酒。和鄉親們在一塊喝殺豬酒,是讓人感到很溫暖的事情。在邊喝邊聊中,他們也了解了我,我也更多的了解了他們。就這麼喝著,微醺中,就讓人感到一種別樣的感覺。
院子裏,有的人家年年喂豬,有的人家幾乎就沒有喂過豬。尤其是一些光棍。但是,殺豬的人卻不介意,把這些人也一定要請到的,請來的是圖個熱鬧,好玩,也並不圖以後去人家喝殺豬酒。如果有哪家殺了豬,卻沒有人去喝殺豬酒,那注定是回被人嘲笑的。在此之中,更加讓我感受到了家鄉小院裏人的淳樸,憨厚。而這種心理,在經濟社會的衝擊下,越來越淡,就越發的讓人覺得珍貴。
坐在殺豬酒的酒席上,邊喝酒,邊聊,也邊想許多的事情。我想到了我小的時候,我想到了和鄉親們許多的以往,在小的時候,我就這麼的和院子裏的人在一塊喝殺豬酒。我再看看此時喝殺豬酒的桌子,坐著的人,那些老一輩的人,好多都不在了,而在我們兒時喝酒挺厲害的人,都不再喝酒,變得老眼昏花了。坐在桌子上的人,是我們,是那些又長成了矛頭小夥子的晚生們。
我就感到,家鄉小院裏,盡管一代的人逐漸的離去,一代的人正在成長,但是,每年的冬臘月請人喝殺豬酒的風俗沒有改變。改變了的隻是我和我的鄉親們,他們當初挺直的腰板,精神矍鑠的樣子不再,我當初的青春朝氣不再。於是,讓人在喝殺豬酒的溫暖中,忽然也生出幾許的淒涼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不知道現在在一塊喝殺豬酒的人,來年還能不能在一塊。也不知道,歲月將要如何的改變我和我的鄉親。
我隻能是抑製住湧上心頭的悲涼,唯有的就是珍惜此時在一塊的歡樂。
喝了殺豬酒後,離過年就不遠了。然後,人們就又與平時的生活一樣,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裏去,幹忙什麼就忙什麼,都忙自己的事情,忙過年的事情了。一切,就是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