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風寒露重,白霧彌漫,燕京城陷入虛無縹緲中。

慕容府邸,大小姐的閨房。

慕容蝶舞身著水紅色織錦小襖,豆綠色彈墨棉裙,蹲在堂屋地上,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托著下巴,定定地望著牆上的自鳴鍾。

丫鬟含桃手腳麻利地收拾好金銀細軟,又翻找出小姐最愛的那件雪兔毛鬥篷,搭在座椅扶手上。

環顧室內,含桃又猶豫起來,喃喃問道:“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出了這府門,您就再不能過這錦衣玉食的日子了。”

“不然又能怎樣呢?總不能讓那一幹小人如了願。”慕容蝶舞站起身來,圓圓的臉緊俏得有些戾氣,“那門親事,我是寧死也不會同意的。憑什麼要我做人繼室,我比別人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還不是少了個好名聲。可這話,含桃是怎樣也不敢說的。

“你也不要擔心,等我走了以後,回房歇息便是。”慕容蝶舞瞥了一眼在西次間睡得人事不省的兩名丫鬟,抿嘴一笑,“她們不到天亮是不會醒的,老爺太太查起來,也隻會責罰她們。”

“小姐,奴婢不是怕擔幹係,是怕您日後會吃苦。”那小裁縫舉止輕浮,哪像是有擔當的人,她一個丫鬟都看不出好,偏偏小姐就被他迷了心竅。

“你就不能說些吉祥話兒麼?”慕容蝶舞嗔道,回頭再看一眼自鳴鍾,就要到三更天了,她拿起裝著金銀細軟的包裹,“我得走了。”

含桃為小姐披上鬥篷,不住聲地叮囑著,“小姐,日後若是過得不如意,就回來,這府中再不濟,還有顧姨娘念著您、疼著您呢。”

“我記下了。”慕容蝶舞不舍地握了握含桃的手,“你待我好,我曉得。”說著就紅了眼眶,咬了咬牙,轉身走出門去。

含桃提了紅紗燈籠追上去,送小姐到園子西側通街的角門。這短短的一段路,她是希望事情敗露的。若不是小姐威脅她,說若不能成行就向太太告狀,把她交給人牙子,她是怎麼也不會幫小姐逃出府的。

晚飯時,小姐找了個借口,治辦了兩桌豐盛的酒席,在兩壇上好的竹葉青裏放了些蒙汗藥,將園子裏的下人都請到了。好酒好菜,連丫頭婆子都忍不住多喝了幾杯,更不消說看門的小廝了。

還未走到門前,就聽到了如雷的鼾聲。

已成定局了,也許這是小姐的命吧。含桃暗自歎息著。

慕容蝶舞躊躇片刻,跺一跺腳,轉身走出角門,一麵走,一麵抹著淚。看到街頭拐角處的馬車時,又破涕為笑。

離開含桃,離開生母顧姨娘,的確是很讓人傷心,但是,馬上就要和小裁縫逃出燕京比翼雙飛了,日後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也能悠閑自在地度日吧。最重要的,是能借此撕了大太太的臉,讓她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