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歸來的溫馨(3 / 3)

幾個月前在科倫坡初見印度斯坦婦女時留下的印象,我依然曆曆在目。她們都很美,可我不是指這個。一開始我就喜歡上她們的服裝了。她們的服裝象油那樣光亮,象火焰那樣包圍全身。這隻不過是一種叫做“紗麗”的很寬鬆的長袍,從腰到腳圍好幾道,幾乎使人看不見走步的姿態、腳踝上的鐲子和裸露的腳跟;然後,它十分端莊地斜披在身上,孟加拉婦女還把長袍披到頭上,包在臉的周圍。這是一種古希臘無袖衫或無袖外衣那樣端莊的服裝,是十分平靜的古代幸存品。然而,它的整個生命在於色彩,在於色彩的力量,而對色彩來說它的名稱卻是蒼白的。什麼黃綠色,青紫色,都不足以表現它的生氣;更確切地說,那是些從未見過的純淨的色調。少女的腿被火紅的料子纏裹起來,那黝黑的背脊被梳理過的黑發髻灑下的閃亮光波遮住,那黑發髻上閃耀著一朵寶石鑲成的玫瑰花,有如強烈的幻影令人久久難忘。

至於印度斯坦男子的服裝,可說是高貴和安謐的象征。誰穿這種服裝都比不上泰戈爾;我見過他,身上罩著淺黃色的長袍,簡直就是上帝現身。

詩人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肩負著半是聖人半是指導者的天職。我伸手攙扶這位年邁的詩人,他穿那身衣服顯得十分高大。他的胡子令人肅然起敬。

在緬甸--本篇遊戲之作就是在此地寫就的--隻有色彩才能確定各種服裝。男子腰圍彩裙,頭上還包一塊粉紅帕子;上身穿一件沒有領子的中國式黑短褂,腰部以上簡直象個蒙古的鬥牛士。不過,他們叫做“隆基”的大裙子,式樣奇特,色彩鮮豔,有大紅的、棗紅的或紫紅的。曼德勒①的大街小巷,仰光的林蔭道和市場,總是沸騰著這種令人眼花繚亂的絢麗色調,在這些色彩鮮豔的人群中間悠然行進的,是叫做“波尼爾”的托缽僧,他們嚴肅得象剛剛複活的人,身上穿著很單薄的衣衫,都是鮮明的藏紅色和神聖的黃色。這樣的人群簡直就象掛滿彩旗的節日,就象能走動的水彩盒,我破天荒頭一次想用一用萬花筒這個詞兒。

我現在說說緬甸這地方。此地的婦女梳著高圓筒形發式,頭發上總少不了插一朵叫做“帕道克”的金色花兒,還抽很長的香煙。緬甸王朝被推翻後。舞女們穿上了公主的服裝,遍體珠翠,而且在胯部翹起奇怪的衣角;身穿這種帶有鰭一般衣角的服裝,跳起民間流行的叫做“普”的體操般的舞蹈,更奇特的是她們作出難以描繪的抽縮動作,這使他們的身體繃得緊極了。

在這亂紛紛的服裝花園裏,在這斑駁的服飾季節中,還經常能見到怪誕與隨心所欲的混合物,這是個充滿令人驚奇的事物的大花園,這裏喧鬧地湧現出多姿多彩的服飾,這裏有大量出人意表的變化、出色的嚐試和須臾即逝的大膽--有時則是極美的裸體的人,在這樣的汪洋大海中你會失去觀察力。

記得在爪哇島①的三寶壟郊外,我見過一對馬來舞蹈者在為寥寥幾個觀眾獻舞。女的是個小姑娘,身穿胸衣和紗籠,頭戴金屬冠冕。男的是個老者,跟在小姑娘後邊,照馬來舞蹈的方式動著腳跟和腳趾;他臉上罩著紅漆假麵,手持一把長長的木刀。睡夢中我多次見到郊外那次令人傷感的舞蹈。

那種衣服應該是我的服裝。我真想能穿上假麵舞蹈者的服裝;我真想把自己叫做米迦勒②。(林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