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ì子一天天過去,魯克努力融入到人類的生活中去。他開始意識到生存是艱難的事,必須學會一門手藝,掌握一點技巧,這樣他才能從社會的最低層爬上一個小小的台階。
許勝男給了魯克思想,對zìyóu和尊嚴的憧憬,對人類生活的渴望,從一開始他就清楚,沼北飯館隻是他落腳的第一站,正如同曹老板預見的那樣,他遲早會離開的。
不過魯克並沒有設計好他的未來,在一座完全陌生的人類城市裏,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學,此刻他就像迷霧中的一條小船,隨著風浪漫無目的地飄蕩,靜靜等待著東方的第一縷曙光照亮他的前程。
經過一番思索以後,魯克決定跟張得勝學燒菜,有機會再自立門戶,開一家小飯館,接觸到更廣泛的人類社會。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張得勝說了,張得勝在吃驚之餘感到一種意料之中的欣慰,這個小夥子果然跟劉chūn生他們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標。
從偏遠山區出來的少年,決心開一家小飯館,自力更生,這很有誌氣!張得勝在他身上彷佛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他不禁回想起當初的雄心壯誌,成為整個沼北地區最出sè的廚師,開一家馳名中外的大飯館──嗬嗬,那時候年少輕狂,不知道天高地厚,相比之下,魯克的目標就現實多了。
張得勝決定幫他一把。一開始魯克並沒有心理準備,他以為學燒菜就像念書識字一樣,他天生就有這方麵的才能,遠遠勝過普通的人類──事實並非如此,他的表現簡直可以用笨拙來形容,看得張得勝連連搖頭,都不知道該怎樣來訓練他。
張得勝是從最基本的刀功教起的,第一課就是拿菜刀切蘿卜,要求把去了皮的大蘿卜切成均勻的薄片,鋪在盤子裏做裝飾。魯克發現在運用菜刀時,他的聰明才智完全派不上用場,蘿卜切得厚一片薄一片,歪歪斜斜,刀刃在砧板上剁出了深深淺淺的紋路,木屑全沾在雪白的蘿卜上。
張得勝感到納悶,就算是從來沒有做過菜的,也不至於切得這麼糟糕。他仔細觀察魯克的動作,發現他最大的問題在於無法控製手上的力道,那雙纖細雪白手彷佛不是他自己的,僵硬得像兩截木頭。
「輕輕地切下去,慢一點,別狠命用力。你看看砧板,這是在劈柴,不是切菜!」
魯克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他耐心地練習,但始終沒辦法控製自己的雙手。他對任何開鋒的鐵器都有一種本能的畏懼,這是所有樹妖的通病。魯克突然知道了他為什麼一直殺不好魚,挖不幹淨魚鰓和魚鱗,經常把苦膽弄碎,因為他在使用剪刀,冰涼,尖銳,鋒利,聞得到生鐵的氣息,他害怕,手在發抖。
分心了,魯克重重一刀切在自己的手指上,剁下了一片皮肉。他停了下來,偷偷看了張得勝一眼,他沒有發覺,揮揮手示意他繼續練習。魯克沒有出血,也沒有叫疼,那一小塊肉迅速泛黃,混在砧板的木屑裏,看不出任何分別。這個意外讓魯克失去了信心,他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插,沮喪地說:「不行,我學不會!」
菜刀牢牢釘在砧板上,嗡嗡嗡顫抖著,張得勝頓時嚇了一跳,忍不住訓斥他說:「這麼用力幹什麼?愛惜一點!」
「我幹不了這麼jīng細的活兒!」
「什麼jīng細的活兒,切菜是最簡單的了,如果連這都學不會,還談什麼燒菜!那有廚師不會切菜的!」
魯克漸漸冷靜下來,他苦笑著說:「看來我沒有這方麵的才能。」
「切菜還需要什麼才能?多練練不就學會了!」
魯克沒有接他的話,他想起了許勝男教他讀書識字的情形。他對書本和文字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他熱愛讀書,書籍就像是相交已久的老朋友,有著不同尋常的交情,人類的文化和知識自然而然就流進了他的腦子裏,不費一點力氣。這就是他所擁有的才能。
他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諺語:「上帝關上了門,但他在另一處打開了窗。」這句話反過來說也一樣,上帝是公平的,他在打開窗的同時也必定會關上某一扇門。想到這裏,魯克有些釋然了。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魯克花了整整兩個禮拜練習切蘿卜,切西芹,切洋蔥,切辣椒,切青菜,切肉絲,切手邊所有找得到的材料。他切壞了三把菜刀,兩塊砧板,切出來的東西依然不成樣子,達不到最起碼的要求。最後連張得勝都看不下去了,他失望地說:「小盧,看來我是教不會你了,你不是這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