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門前
[奧地利]卡夫卡
卡夫卡(FranzKafka,1883~1924),奧地利小說家,西方現代派文學的主要代表,多數評論家把他的創作看成是表現主義的,也有人認為他應該屬於超現實主義。作品內容貌似荒誕,實則深刻地揭示了現代社會的人及其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異化現象。卡夫卡對西方現當代文學的影響極大,美國和歐洲相繼興起過“卡夫卡熱”,我國在20世紀80年代也出現了類似情況。代表作為長篇小說《城堡》《美國》,中篇小說《審判》,短篇小說《變形記》《地洞》《流放地》《鄉村醫生》《絕食大師》和《致科學院的報告》等。
《法律門前》是中篇小說《審判》的一個片段。它內容荒誕又荒謬,文字也不多,且語調平淡,卻告訴讀者一個深刻的道理:資本主義社會所謂“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所謂“法律之門人人可以進,隨時都可以進”,通通都是虛偽的謊言。
法律門前站著一名衛士。一天來了個鄉下人,請求衛士放他進法律的門裏去。可是衛士回答說,他現在不能允許他這樣做。鄉下人考慮了一下又問,他等一等是否可以進去呢?
“有可能,”衛士回答,“但現在不成。”
由於法律的大門始終都敞開著,這時衛士又退到一邊去了,鄉下人便彎著腰,往門裏瞧。衛士發現了大笑道:“要是你很想進去,就不妨試試,把我的勸告當耳旁風好了。不過得記住,我可是很厲害的。再說我還僅僅是最低一級的衛士呢。從一座廳堂到另一座廳堂,每一道門前麵都站著一個衛士,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就說第三座廳堂前那位吧,連我都不敢正眼瞧他。”
鄉下人沒料到會碰到這麼多困難;人家可是說法律之門人人都可以進,隨時都可以進啊,他想。不過,當他現在仔細打量過那位穿皮大衣的衛士,看了看他那又大又尖的鼻子,又長又密又黑的韃靼人似的胡須以後,他覺得還是等一等,到人家允許他進去時再進去好一些。衛士給他一隻小矮凳,讓他坐在大門旁邊。他於是便坐在那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其間他做過多次嚐試,請求人家放他進去,搞得衛士也厭煩起來。時不時地,衛士也向他提出些簡短的詢問,問他的家鄉和其他許多情況;不過,這都是些那類大人物提的不關痛癢的問題,臨了兒衛士還是對他講,不能放他進去。鄉下人為旅行到這兒來原本是準備了許多東西的,如今可都花光了,為了討好衛士,花再多也該啊。那位盡管什麼都收了,卻對他講:“我收的目的,僅僅是使你別以為自己有什麼禮數不周到。”
許多年來,鄉下人差不多一直不停地在觀察著這個衛士。他把其他衛士全給忘了,對於他來說,這第一個衛士似乎就是進入法律殿堂的唯一障礙。他詛咒自己機會碰得不巧,頭一些年還罵得粗聲大氣、毫無顧忌,到後來人老了,就隻能獨自嘟嘟囔囔幾句。他甚至變得孩子氣起來,在對衛士的多年觀察中,他發現這位老兄的大衣毛領裏藏著跳蚤,於是也想請跳蚤幫助他使那位衛士改變主意。終於,他老眼昏花了,但自己卻鬧不清楚究竟是周圍真的變黑了呢,或者僅僅是眼睛在欺騙他。不過,這時在黑暗中,他卻清清楚楚看見一道亮光,一道從法律之門中迸射出來的不滅的亮光。此刻他已經生命垂危,彌留之際,他在這整個過程中的經驗一下子全湧進腦海,凝聚成了一個迄今他還不曾向衛士提過的問題。他向衛士招了招手,他的身體正在慢慢僵硬,再也站不起來了。衛士不得不向他俯下身子,他倆的高矮差已變得對他大大不利。
“事已至此,你還想知道什麼?”衛士問,“你這個人真不知足。”
“不是所有的人都向往法律嗎,”鄉下人說,“可怎麼在這許多年間,除去我以外就沒見有任何人來要求進去呢?”
衛士看出鄉下人已死到臨頭,為了讓他那聽力漸漸消失的耳朵能聽清楚,便衝他大聲吼道:“這道門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因為它是專為你設下的,現在我可得去把它關起來了。”
獵人格拉胡斯
[奧地利]卡夫卡
眾所周知,在卡夫卡最著名的短篇小說《變形記》中,他讓主人公變成了甲蟲,表現了現代人生存的困境和生的無奈。眼前的《獵人格拉胡斯》,在我看可算《變形記》的姐妹篇,因為它同樣用象征和諷喻的手法,用主人公死後變成蝴蝶飄零四海的荒誕故事,表現了現代人的困境和無奈,以及更加可悲的死的困境和死的無奈。
文學作品,特別是西方現代派的作品,大多意義深邃而文字晦澀,即如本篇和前邊的一些篇目,讀者在理解時大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必受筆者一家之言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