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祖父一定會震怒, 必定要來寒川城找她。
她寫信告訴天子, 她會殺了祖父和她的兒子們, 為天子除掉心頭大患。
為她的兒媳孫女爭一個光明。
後來的每一步都在祖母的算計之內。
除了怎麼都不肯喝酒的爹, 和北地公主那條嗅覺靈敏的狗。
可能這便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人生總不得圓滿。
我們厚葬了祖母、嬸娘和阿娘的屍身。
祖父叔伯阿爹還有男丁們的屍身, 則由天子帶走。
聽說天子要將他們掛在城墻上, 以儆效尤。
寵姬也死在這場戰亂裏,不過她是被北地人折磨死的。
他們本來就看她不順眼。
寒川城主和他的兒子也由堂姐監斬。
那天城主和他的兒子磕頭悔過, 願意一生吃素來贖罪。
「你們竟然以為吃素就是最大的苦, 就能贖罪?」堂姐冷笑著下達了淩遲他們的命令。
最後, 她讓人割掉他們的頭顱放在被踩死的堂姐墓前。
她撫摸著墓碑:「四妹, 我們給你報仇了。」
離開的時候, 我看到阿娘墓旁有一束藍色的花。
現在是冬天, 能開這種藍色小花的隻有離寒川城百裏的珈藍渡。
我想是裴竟來過了。
他看到了阿娘寫的那封信,他去了珈藍渡。
隻是等到的卻是阿娘的死訊。
我將小花拿起,走出墓地後隨手扔了。
我知道阿娘不會喜歡。
她不喜歡拋棄她的阿爹。
也不喜歡折辱過她的裴竟。
或許他們都曾愛慕過她, 但遠不及她的真心和尊嚴。
16
日子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堂姐十八歲的時候,天下終於再次平定,天子也在這一年駕崩。
據說死前還握著祖母年少時送他的一個藥囊。
有人感嘆天子對祖母的癡情。
可我卻知道,愛慕一個人是絕對不會任由她挨餓,任由她出賣身體。
我們被流放的那三年, 是天子在報復祖母不肯嫁他。
報復她有眼無珠, 不知好歹。
隻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人死後他又開始懷念。
這懷念也被祖母算計了,才有了我和堂姐如今這富足平靜地生活。
我也漸漸明白人心,知曉魏家這些男子為何如此薄情寡義。
因為祖上的本性。
因為對權力的欲望。
因為這世道,女子如物件不被珍惜。
祖母正是深深知道這一點,所以提前叮囑堂姐千萬不要跟著去天都城。
讓她在遠離權勢的地方要一方食邑,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
堂姐如今已有祖母當年風範, 將寒川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我十二歲生辰這天, 天都城來了使者, 送來天子的遺昭。
封我為郡主,賜數車金銀珠寶, 再調派八百戶來擴充寒川城為我的食邑。
這一天,我和堂姐讓人放起了煙花。
無數煙火在黑夜裏綻放, 盛大又絢爛。
明滅的煙火裏,數隻蝴蝶翩翩飛舞。
我和堂姐流著淚向它們伸出手。
它們落在我們的手上,久久不願離去。
我們帶著它們走進城中。
讓它們看煙火之下的百姓歡聲笑語。
這裏不再是罪惡之城, 也沒有罪惡之人。
有的隻是兩個相扶相守的少女。
她們會帶著對家人的無盡思念,福暖四季,風禾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