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回』歸漢+8K(1 / 3)

“嗤嗤嗤~”

“瞧瞧小模樣俊的,恨不得他一下子長大二十歲才好呢~~”

客棧裏的小床上,蕭凱凱著一襲銀藍色圓領小袍盤腿坐著,慕容煜為了打發他,各種香粉瓶、毒-藥瓶在他麵前擺了一整圈,他用小勺子把這個撒進那個裏、那個溶進這個裏,混來淆去地勾兌著,時不時舀兩口試試味道,兀自沉醉於其中。五歲的狐狸歸歸也學他的模樣,盤著身子蜷在他旁邊打鼾。

阿青阿白濃妝豔抹地趴在床邊逗他,忽而看他抿著小嘴巴,嘴角落下來一滴口水,就興奮得捂帕嗤嗤笑。姐妹兩個在鳳凰閣的鳥籠子裏吊了一年半,又在驛站後院打了三年雜,看起來比之從前憔悴不少,卻依舊不掩那滲入股子裏的風騷。

“這就是主上和蕪薑那個丫頭生的小呆寶?”捏著蕭凱凱粉嫩的小臉蛋,問慕容煜。

慕容煜坐在桌邊為蕭凱凱拌粥,小家夥喜歡吃甜食,蕪薑又不讓吃糖,隻得撒了點香花粉做做樣子。齊凰坐在一邊幫忙烘烤濕掉的小靴子,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淡淡的焦味。

聽阿青阿白這樣問,慕容煜有些自得地勾起嘴角:“別捏我兒臉蛋,將來這張臉可迷惑蒼生。”

阿青阿白其實不太相信,以前千般勾引主上都一點反應也沒有,蕪薑走的那一次給他下了那麼狠的藥,他也硬生生泡在冷水裏熬了過去,他能有動靜才怪。哪裏撿來的還差不多。

便又轉去調-戲蕭凱凱:“誒,你娘親可是叫花蕪薑麼?”

這兩個女人美豔妖嬈,看起來像是蛇精一樣,蕭凱凱可沒好氣:“不許叫我娘親的名字,那是我爹爹才可以叫的,你們得叫她娘娘。”

嗤嗤嗤~古靈精怪,看來還真是蕪薑生的。阿青阿白對蕪薑可是滿心怨懟,還有點懼,當年若非算計她給慕容煜下椿藥,後來也不會被慕容煜賣去鳳凰閣吃那麼多年苦。

語氣便酸溜溜起來,把豐腴的身段匍到床沿:“是個娘娘又怎樣,還不是幫我們姐妹倆洗過好幾次衣裳。呐,你爹爹叫什麼名字?”

那兩座山峰白晃晃地堆在眼前,嘴唇也豔豔紅,蕭凱凱看了覺得心很累,便皺眉道:“叫蕭孑。我爹爹可厲害了,他會殺掉你們這些女妖怪!”

“嗤嗤嗤~~看,我就說不是主上生的吧,你還不信。” 阿青捂著帕子,得意地點了點阿白的腦勺。

“也是,看喂的這些東西,盡是毒。”阿白回擰她胳膊。

慕容煜容色陰鬱起來。真不知道齊凰把這兩隻聒噪的貨色領回來做甚麼,撩開袍擺走過去抱起蕭凱凱,讓齊凰把人領回去睡覺。

“吱嘎”一聲房門關起,舀著小勺子喂蕭凱凱喝粥。

早前天下間傳說慕容煜喜歡蕭孑,那時諸國女子雖傾慕他的容貌,卻不敢靠近;自從傳出他與花鳳儀生了骨肉,知道他性轉之後,女人們雖然依舊忌憚他的陰毒殘戾,卻到底對他又懼又羨地愛慕起來。他賣香粉的這二年幾乎都靠臉吃飯,因此飲食一向很清淡。

並且為了蕭凱凱將來能更好地繼承自己的衣缽,他還在清粥裏摻了一些毒-粉,自己吃一口,蕭凱凱吃一口,從幼年起潛移默化地適應著。

廂房裏很安靜,昏黃的燭火在細風中嫋嫋跳動。蕭凱凱卯著小嘴兒吃得很認真,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讓他的心裏很暖,忍不住俯在那俊秀的小臉蛋上親了親。

魚爹爹每年來見自己一次,每次都是這樣繾綣地看著自己,莫名讓人揪心。蕭凱凱問:“桌上為什麼還擺著兩幅空碗筷?”

“那是給魚爹爹的母妃和皇兄的。”慕容煜淡淡地掃了一眼。

“是你的娘親和哥哥嗎?他們為什麼自己不來吃?那你爹爹的呢?”小家夥有問不完的話。

“他們去了回不來的地方,來不了了……我沒有爹爹。”慕容煜默了默,隨口敷衍道。其實後來也有曾憎恨過哥哥,但最後終究是恨不起來。隻怪命中不易,哥哥亦是在苦苦掙脫。最無情的或應說是那逖皇,那個子嗣眾多的男人,他從始至終也沒有認真地看過自己。哪怕是幼年病弱將死時候。

蕭凱凱聽得似懂非懂:“那就叫魚爹爹剛才的那兩個女人來吃吧。”

一小瓷碗的粥見了底,慕容煜好笑地把他抱起來:“那也不是魚爹爹的女人。魚爹爹的女人是你的娘親,隻是被你父皇搶走了。”他忽然道:“凱凱可願意隨魚爹爹走嗎?去到很遠的地方,隻有你我父子二個人。”

這真是個複雜的問題,雖然他已經是個三歲的大人了。

蕭凱凱蹙著眉,為難地搖了搖頭:“那我父皇和母後會很傷心的,皇爺爺也會很傷心……還有胖胖。父皇說等我長大十五歲,那時娘親就滿三十了。父皇要把天下交給凱凱,然後帶著娘親去遊山玩水,凱凱可不能走。”

嗬,那姓蕭的主意倒是打得周全。慕容煜才升起的盼望頓時便又消散開去,神色落寞下來,抱著蕭凱凱走去浴盆邊。

他寬衣解帶,裏頭素淨的中衣勾勒出一道清瘦的長影。蕭凱凱看得有點不忍,這會兒吃飽了有點困,想了想便道:“那我再找個像娘親一樣的女人陪你吧,這樣你就也可以生小魚弟弟了。”說著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肚子。

那個刁蠻又執拗的小妞,天底下還有第二個似她一般絕情又擾人心腸的女子嚒。慕容煜不由苦笑一聲:“好。”

浴盆裏清水漣漪,溢散著花瓣的清香,小家夥睡著了,趴在他的胸口上吐著泡泡。那麼的溫熱與柔軟,還有一點兒的癢癢。他攬著他坐在窗前猶豫了小半夜,最終還是將他穿戴整齊抱出了門。

……

“什麼人竟敢夜闖皇宮?”宮廷裏靜悄悄的,執夜的禁衛攔住他,慕容煜亮了亮老爺子的腰牌,抱著蕭凱凱走進去。

修繕一新的皇宮有些陌生,月光在雪地上打出一片銀白,蕭凱凱匍在他的肩頭酣睡,兔毛兒的鬥篷下小臉蛋粉嫩可愛。他忽然不曉得要帶他往哪裏去。

憑著記憶,走到蕭老爹剛才出來的那座宮殿。長廊空空蕩蕩,簷角的燈籠在大理石地麵上打出昏黃光澤,那宮殿名叫鳳寧,猜就是蕪薑的寢宮了。夜風輕拂,聽見裏頭傳出旖旎的輕喘,隱隱約約,沙沙綿綿,並不十分清晰,就好像這些年許多次在夢中回蕩的夢魘。

他想起懷中小崽兒說過的話,曉得定是那姓蕭的皇帝又在耕耘蕪薑。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再見過那個女人了,上一次看見她還是在汝青州,生產過後的她出落成得越發嫵媚動人,總是躲著不愛見自己,見著了也沒甚麼好言語。難得把孩子帶出來讓自己看兩眼,未與她溫柔幾句頃刻便又抱走,世上再沒有比她更絕情的女人。

其實那次在山崖下被她拖進山洞之前,大雨中的他是有記憶的。看見她淋得滿身濕透也不放棄拖動自己,一顆心都被她化成了水兒。那時他的心中便再難騙自己不愛她,哄不了自己舍得下。

慕容煜的腳步不由定在長廊上,生不出離開的力氣。

“嗯……”

鳳寧宮中昏昏暗暗,緋紅的帷帳在夜風中飄渺翻飛,將那帳後交纏的一幕若隱若現。

蕪薑迎著腰肢兒盤坐在蕭孑腹胯之上,已經十九歲的她麵頰緋紅、櫻花傲然,像一彎正在渡劫的女蛇兒,在綺麗的帷帳下忽起忽落。蕭孑薄唇微抿,孔武的雙臂隻是扣緊她花樣疼寵著。

帝後恩愛時總是無人敢吵擾,那攻勢漸漸狠急,蕪薑忍不住溢出歌兒。柔軟的青絲沿胸前垂散腰間,那一抹嬌媚猶抱琵琶半遮麵,美輪美奐,蕭孑忽地起身攬她入懷,抵在她耳畔問:“三年了,再懷一個可好?”

這些年因為四處征戰,蕭凱凱又小,蕭孑便沒忍心讓蕪薑辛苦,夫妻二個總是掐算著日子做好措施。如今終於天下太平,他亦想要她再為自己孕育骨肉,那囂悍之物抵著她,不罷不休地征詢著她的首肯。蕪薑這會兒已然嬌虛無力,隻是羞赧地“嗯”了一聲。

蕭孑憐愛地撫了撫她的唇,忽地猛然將她翻身軋下。那簾帳翻飛,錦褥有如波濤海浪,一聲沉悶後便將那濃烈注滿。兩個人脫力地纏在枕邊,仍然是舍不得放開,依舊纏綿擁-吻著。

“咳。”廊上傳來一聲輕咳。

蕪薑連忙嬌羞地推開他:“怕不是父親把孩子送來了。”

經年沙場拚殺,已然練就出一副異常敏銳的聽覺。那輕咳分明年輕,怎樣也不是糊塗老頭的嗓音。蕭孑鳳目中掠過一絲陰鬱,終於釋放開蕪薑:“我出去看看,你不要動彈……若是溢出來,朕可要罰你。”

出到外殿,避開她的視線,從案上悄悄取了一支長劍。

“吱嘎”一聲殿門開啟,看到大理石地磚上蜷著個酣睡的小孩。一道頎長的身影正在往廊下走,發束玉冠,著一襲墨色團花長袍,冷清清的一長條。落雪霏霏,二十五歲了,這麼多年過去,依舊是不改那少年寂寥。

蕭孑微蹙眉頭,俯身把蕭凱凱抱起。小家夥睡得很香,夢中也不曉得遇著甚麼歡愉之事,微微地上揚著唇角。過了年便要滿三歲,孩童的心思總是敏感,他不想他繼續陷於這些子虛烏有的誤會中。

“站住。”蕭孑寵溺地親了兒子一口,對著慕容煜的背影喚道,聲音輕而冷。

慕容煜微微頓了頓,腳步卻不見停。蕭孑一手兜住孩子,勻出一手彈開劍鞘。

“噗,”冷硬的金屬打在慕容煜清瘦的肩膀上,慕容煜終於停在幾步外。肩膀有點疼,他回過頭來,陰陰柔柔:“姓蕭的,別來無恙。”

那狹長的狐狸眸中光影複雜,蕭孑並不想看,隻是淡漠道:“孩子已經三歲,朕不希望你再來攪擾他的生活。”

嗬,好個朕……他今時今日已是天子帝王,江山美人坐擁在懷,著一抹素白的中衣,外罩鎏金寬長袍,那頸間還有女人留下的新鮮咬痕,散發著淡淡芬芳。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他卻連一個探視的機會也要剝奪嚒?

慕容煜滯滯地凝視著蕭孑英俊的麵龐,曾幾何時這張俊容叫他多少迷戀,他為著他甚至險些連蕪薑的阿耶都殺了,隻為著能在夜幕下著一身紅衣與他遙遙相看一眼。

慕容諷弄地扯了扯嘴角:“皇上何必這般絕情,該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都奪去了。我慕容煜自知不比你手段狠絕,到最後甚麼都搶不過你,但蕪薑與孩子,我必要擇其中之一。你不讓我探望,莫非是準備將那殿中的女人歸還與我麼?”

“咻——”他話音未落,蕭孑手中長劍卻驀地抵上他脖子。暗夜下劍光冷寒,他脊骨微微一怔,齜牙道:“姓蕭的,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殺人滅口?”

蕭孑卻隻是在他膚表劃過,滲出一點鮮紅落在劍鋒上,接著狠狠心劃破一點蕭凱凱的指頭,又在邊上把自己割了一道。他晃了晃劍身,讓三滴血動起來:“朕的天下是用性命搏的,女人亦是用真情打動,若然要搶,何須留你一條小命到現在?”

慕容煜起先怔然,待看見蕭凱凱那一小滴血在自己與蕭孑之間流連,忽而便明白了用意。狹長雙眸一錯不錯地盯著,似屏住了呼吸。但那滴血先滑至自己周圍,卻並不靠近,頃刻卻融進了蕭孑的那一滴,再難分一二。

……

他的目光忽而空寂下來,秒秒這一瞬間。

蕭孑冷峻麵龐上浮起殺意:“看清楚了?從前諸多糾葛,我懶得索你性命。但朕的骨肉,將來要繼承這萬裏江山,你若一意在他母子的世界裏糾纏毀謗,到時便不怪我對你用狠。”

言畢也不待他答話,憐愛地吮了吮蕭凱凱的小指頭,抱著他往殿中走去。

寒夜起風,吹得人有如徹骨冰涼。慕容煜無魂般地立在風中站了良久,忽而轉過身去:“煩請皇上再給我二年時間……我,還有點不適應。再給我二年的時間,我會學著勸自己放手。”

心心念念在世間維係的骨肉原來根本就不是,那一年難得一次的慰藉也是借來的……也許連那個女人曾給過自己的短暫溫柔也是幻象。慕容煜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萎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