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1 / 3)

七律三首

贈郭薔

其一

有道人是泥捏成,泥石無言最可人,

我說此君百斤體,三是鋼質七是情。

表凝塞北千裏雪,裏藏江南萬丈綾,

眾身絕倒唇不動,一堂風生舌不驚。

其二

紅拂慧眼識李靖,更有明眸憐書生,

雲山顛倒人為妖,人妖瞳裏自分明。

得一知己願足矣,相見恨晚照丹靈,

心琴專為知音碎,肝膽早寄知情人。

其三

詩人愛頌黃山鬆,豈聞勁草抗疾風,

誰謂葉嫩根基淺,鑄有鋼脊不彎弓!

浮華虛榮如糞土,朱樓錦帛不彌瞳,

汝把汝劍架我頸,我睜我眼敬狂凶!

銀盤似的圓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升上了中天。它躲在一片棉絮般的雲層裏,掩著笑臉,偷偷地窺視著中國大地上七十年代初這少見的一對情人!這是一對有著傲雪梅花一樣芬芳的人嗬!

寫到這裏,讀者一定十分關心主人公的命運和愛情結局。可以告慰的是:粉碎“四人幫”後,郭光豹已徹底平反昭雪,重又回到了廣州軍區政治部從事新聞工作。他與郭薔的愛情,經過種種波折,終於在一九七三年十月勇敢地舉行了婚禮,如今已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六歲男孩。郭薔現也在廣州工作。不過,遺憾的是,由於我們筆力不足,這篇報告文學的主人公形象,還遠沒有現實生活中的那樣生動、感人。這裏,也有一個補救的辦法。郭光豹在重返新聞戰線之後,偕同別的同誌采寫了報告文學《愛情的凱歌》(見《解放軍報》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二日),讀者可以從其中歌頌的一對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建立起忠貞愛情的男女戰士身上,看到我們主人公的性格、精神、情操和理想。

另外,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們這篇報告文學所涉及的一些次要人物,有的將名字舍去了,有的則用了假名,這也是需要向讀者交代的。

一九八○年十月於廣州。報告文學·寒凝大地發春華寒凝大地發春華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雪萊:《西風歌》

一九七○年冬天,廣州農林下路四橫路的一間房子門口,白玉蘭樹在朔風中瑟索。房內,僅有的窗欞雖被關得嚴嚴實實,裏麵的空氣卻好像被凍得凝結了。

房子的主人剛從粵北山區回來,身上還帶著山區的寒氣。他左腿剛動過手術,正倚靠床欄,全神貫注地閱讀著信稿。這是他熟稔的青年作者們寄來的。幾個鍾頭過去了,他還是紋絲不動,似乎身子在寒冷的空氣裏也被凍結了。直至看完這疊信稿的最後一頁,他才輕輕舒了口氣,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房子的四周:房間約隻有十平方米,並排擺著的兩張單人床,填滿了大部分空間。在狹窄的走道上,放著一張小三角折凳。淩亂地放在床上的幾本《魯迅全集》,不是被白蟻吃掉了一角,就是給蛀了一個個洞。這是他去“五七”幹校以來第一次回到他的“新居”,一切都感到陌生。他淡然地笑了笑,心想:我們這些“反動權威”大概都是如此的境遇吧!

夜幕慢慢降臨,這間簡陋的房子變得更加昏暗。從周圍住家飄來的陣陣飯香,才使他意識到該是吃飯的時候了。他試圖掙紮著爬起來,挪了挪腿,引來一陣揪心的劇痛。他想到自己起來做飯是不可能的了,愛人在幹校,女兒回了農場,老戰友、老同事都在下麵“改造”,這時,有誰會來關心他這個幾乎被遺忘的人呢!現在,唯一能填補饑餓的,就隻有床頭那疊青年作者們的信稿了。他重新拿起這些信稿。這不是一些普通的信稿,而是青年作者捧給人們的一顆顆心嗬!在裏麵,有作者的歡樂和幸福、希望和憧憬,也有徬徨和苦悶、凝思和結想。這些細微入木的描繪,是這個風雲變幻的大動蕩年代在人們心靈世界的投影。青年作者們的心,他是完全理解的。“文化大革命”前,當他們還是一株株小苗苗的時候,他曾辛勤地為他們澆水施肥、除蟲刈草。現在,他們也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他想著、看著,激動的淚花頓時模糊了眼睛,無涯的思潮奔湧而來——

他的青少年時代是在農村度過的。開始,他熱烈地愛好繪畫,但美術學校的老師隻教他描摹古美人和花鳥蟲魚。而農村的凋敝、農民無窮無盡的苦難、地主惡霸的胡作非為,使他難以安居於這種遠離現實的生活。他開始試圖用文學形式來表達自己對舊世界的憎恨和對新生活的向往。他幾乎是含著眼淚來描繪人民的疾苦,但出現在筆下的情節,卻連他自己的憤怒也表達不出來。他寫的人物,他們內心交織著痛苦、憂傷、悲憤和反抗的複雜情緒,但出現在稿紙上時,卻是幹癟蒼白。他希望自己的筆能成為燒毀舊世界的一點火星,但是又苦於找不到引火的火種。他躑躅徘徊在文學創作的雲山霧海之中,多麼渴望有個良師益友來指點一下啊!

後來,他到了上海,邊寫作,邊參加救亡活動。抗戰爆發後,他懷著昂奮的革命精神,來到革命聖地延安。第二年,又轉至敵後——太行山、冀南一帶任戰地記者,過著戎馬倥傯的戰鬥生活。壯美燦爛的革命業績,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時刻縈回在他的腦際;創作的泉思,在他心海跳蕩。他飽蘸著對革命事業火一樣的激情,寫了不少戰地通訊和報告文學。正在這個時候,黨決定他留在中央研究院從事文藝理論研究工作。當時,他心裏很矛盾。他知道伴隨著革命戰爭生長起來的文藝新花,需要自己的文藝評論家來剪枝培土;過去,當自己在文學的蹊徑上探索時,不是也盼望著有這樣的人來為自己指路嗎?!今天,黨交給的正是這項有意義的工作,自己有什麼理由推諉呢?他把強烈的創作欲望壓抑下去,把經常在腦海中跳動的活生生的人物擱置一旁,而專心致誌地從事文藝理論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