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把手下留在白蛉峰,暗自向驛館發了信,調了百名驛兵化作普通百姓模樣,在白蛉峰裏尋找獵人的下落。
杜淵在樹屋裏翻找許久,隻找到一件嶄新的獸皮小襖,穿上甚不合身,隻好遞給了竇辛,讓竇辛暫時遮住前襟的大片血跡。歸寧看不過杜淵被撕得慘不忍睹的衣服,隻得讓手下的一位金剛與杜淵換了衣服。
在樹屋修整了兩夜,竇辛體力恢複了大半,脖子上的水皰也結了痂。了一見竇辛燒已經退了,人也精神了許多,才讓杜淵和歸寧準備上路。杜淵因誤會了一而心存愧疚,這兩日對了一的態度和緩了許多,隻是漸漸起疑:了一隻是山間野廟的和尚,竇辛是苦禪山人新收的小徒兒,兩個人並無半分關係,卻像是相識許久,不止如此,歸寧對了一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轉變。杜淵沒有證據去探查三個人的關係,隻好暗中觀察了一的動向。
白蛉峰依然平靜,沒有因為四個人的經過發生絲毫擾動,白溪村依然村門緊閉,另兩個村子感激朝廷派給他們郎中和藥材,感激這場不大不小的疫情沒有像十數年前一樣毀掉他們的家園。皇恩浩蕩中,不會有人發現,深林裏一個老獵人正孤身向北,消失在了將至的風雪之中。
臨走前,竇辛把樹屋恢複了原狀,暗禱老獵人有朝一日會回來,自己還有機會詢問他與竇老板的往事。
穿過白蛉峰,驛館隱約現行,竇辛心裏開始隱隱發緊。從山口到驛館,四個人走了整整兩天,到達驛館已經是第三日的正午。驛館外形與普通驛館不同,倒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庭院。
“歸大人辛苦,小人恭候大人多時。”歸寧尚未下馬,便看見一老者與四位隨從從大門口迎來,仔細辨認卻發現並不相熟。杜淵遠遠看見老者的步態,心中一驚,連忙下馬,眉頭緊皺一步一猶豫地牽馬走近。
“不敢勞煩老人家,我們牽馬過去便可。”杜淵欲向老者行禮,被老者攔下來。歸寧見杜淵之狀,連忙從馬上下來。老者對著兩人恭敬行禮,未等杜淵多言便從歸寧手裏搶過韁繩,向著馬廄走去。
杜淵望著老者的背影,腦子裏嗡嗡作響,鐵馬冰河,血肉橫飛的記憶恍如隔世。歸寧默然,拍了拍杜淵的肩。
尚未進門,竇辛已經感覺到驛館裏的一股寒意,把小襖裹得更緊些,才跟在三人身後走進驛館。了一邊走邊環顧驛館,悄聲道:“這裏不是個真正的驛館,方才杜將軍未行之禮應是軍中之禮,看來那老者也不是普通的驛卒。”
竇辛聽罷,點了點頭,沒有接了一的話。她不知道真正的驛館是什麼樣子,隻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很像與師父初見祁大人的時候。
杜淵告訴竇辛,這裏已經是承天閣的地盤,方圓五裏都是安全的,如果覺得驛館裏煩悶,大可以放心遊逛。歸寧特意吩咐了驛卒,給了一和竇辛分上等的房間。竇辛的房間在了一的旁邊,歸寧和杜淵的則在回廊的另一邊,相距甚遠。
從進驛館開始,竇辛察覺到驛館裏時時刻刻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驛館裏的九曲回廊延向不同的方向,大大小小的房間加起來甚至有數百個,如果半數以上的房間裏有人住,那這裏的威力甚至可以和南閣棧相比。但是,一路從白蛉峰走來,路上的景致越來越荒涼,天山也不是什麼重要的關隘,平時極少有人經過,無端在這種地方建這樣一個宏大的驛館是為了什麼?竇辛想想竇氏客棧,同樣地處荒僻,卻是使者往來的必經之地,但裏麵隻有十九個客房,也夠一年的商人官使落腳。
了一把行李安頓好,一反常態地在驛館裏閑逛,很快消失在了九曲回廊之中。竇辛沒有追上了一,隻好獨自在偌大的驛館裏散步。穿過三個回廊之後,竇辛漸漸發現了整個驛館的布局,竟然是一個大型的伏羲八卦陣。進門之處為正西,坎卦。坎卦旺於冬,衰於春,現在為冬季,開西門也為正常。馬廄在東南,也就是兌卦,兌為澤,為飲馬之地。自己和了一所居客房在東,位於離卦,是為尊客之所。杜淵與歸寧應在東北方的客房之中,數震卦,震為雷,因而兩人的居所與自己和了一兩個平民有別。
按照八卦的方向,每一個卦向外延展五條長回廊,與相鄰的卦象連著兩個短回廊。竇辛從自己的房間走到杜淵的房間這邊,是一條短回廊,大約有一百二十步。竇辛試著走了一條次短的回廊,一條次長的回廊。走完這三條回廊,日頭已經漸沉,竇辛便放棄走完最遠那條回廊的念頭。八卦陣甚大,竇辛很難再短時間內一一辨認,但竇辛發現中庭的位置略偏向南,也就是乾卦的方向。竇辛不禁生疑,既然這件驛館的建造者建立了八卦的陣勢,絕不會犯這種差錯,那簡單解釋就是,南北方向是有問題的,最可能的是南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