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素婧喜歡的東西都十分古怪,平時她有一大嗜好就是看午夜場的電影。通常那個時間段播放的是文藝片和超現實電影,這類影片看的人本來就少,再加上又是午夜11點過後播放,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素婧有時候就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電影院裏看電影。
看完電影又獨自騎自行車在電影院門口的廣場上轉圈。她願意別人說她特立獨行,行動特別。可說穿了,她就是相當的怪。有時候,我覺得她像個安靜的瘋子,有時又覺得她像個瘋癲的冷鬼,有時我覺得她十分惹人討厭,有時又被她深深吸引。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猜不透,如果形容別的女生是百合、是牡丹,她就是罌粟,清純美麗,令人好奇又恐懼。
我十八歲的時候,按奈不住年輕人的好奇,在午夜時分去看了一場電影,隻為了接觸這朵罌粟。空蕩的電影院裏依稀可數的那幾個老觀眾,我在稀少的人群裏一眼就看見了素婧,她穿著白上衣、白牛仔褲、白鞋,要是再披散頭發,她活脫脫就是個清豔的女鬼。電影結束,我借了個話茬和她講話,她笑著看了我一眼,默默的。也許這是她表達自己溫柔的一種方式,可在我眼裏她依舊象個無法令人靠近的冷罌粟。當這朵罌粟向我含蓄地笑,我隻是感到更冷,冷得不寒而栗!
素婧牽自行車在廣場上繞圈,她說她喜歡看文藝片裏大段大段內心獨白,喜歡心理獨白在午夜演繹。她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對著空氣說,更像空氣對空氣說。我問她為什麼騎自行車繞圈,她沒有回答,仍舊自己走著,象沒有聽到,更像我們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一樣。周圍有幾對情侶走過,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使我懷疑我是不是和一個女鬼在一起。
我為了緩解尷尬,也為了快點離開,我寒暄說:“這是我第一次看午夜電影,有點刺激,不過現在有點晚了,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了!”素婧聽了之後,靜靜地站著,一句不吭。我勉強笑著說了句;“再見!”轉頭想走,她叫住我,“我叫素婧,你是?”“我叫鵬輝。”“明天午夜場電影,還來?”我隨口答應,便轉身離開。我走了很遠,再回過頭,發現她還在原地繞圈,這個怪人!
此後,我再也沒去看過一場午夜電影,我也不敢走近那個電影廣場,我甚至怕在哪條街上遇到素婧,她像我的一個惡夢,盡管我時常想起她。
後來離開了老家,我就沒了素婧的消息一直到現在——
(二)
十幾年後,我在省外兜了一圈回到老家時,我已經身為人妻、人母。十八歲的事情已經影響不了我了,於是我趁有一天晚上睡不著,獨自閑逛到電影廣場。十幾年來這裏物是人非,但依舊能從破敗的電影院門前找到當年的痕跡。廣場上老舊的水泥地板早有裂痕,我仿佛能找到自行車走過的痕跡;花圃裏的花開得十分放肆並也早就長滿了亂七八糟的草;夜很晴朗,月把這個小小的世界照出另一種明亮,我仿佛看見當年我在這裏和素婧說話的場景。
我突然有些想見到她。那朵冷罌粟如今在哪裏?是什麼模樣?還有沒有來看午夜場電影?我對她的好奇心永遠那麼旺盛!
我在廣場上逛了一個小時,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也為了憶舊,還為了等一個人。後來我發現這個電影院真的已經廢舊了,電影公告裏是十幾年前的海報,電影院的大門禁閉而且也早已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甚至連這個廣場都沒人在走。這個記載著繁華的電影院廣場像年華已逝的未嫁女,除了給一些人回憶,絲毫沒有留下當年的喧騰和一點曾經年輕過的跡象。有一陣風吹過,吹來陣陣涼意絲絲入扣,夾雜著空氣中飄來的夜來香的隱隱清香,聽說夜來香其實白天也是很香的,隻是因為人的心在白天靜不下來,沒法聞到。我是個心浮氣躁的人,也隻有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可以靜得下來。我跟著嗅覺走神,這幽幽的香氣帶我的靈魂飛了起來。我想去捕捉這香氣的源頭——可發現這氣息像是從天邊傳過來的。
天氣越發冷了,我突然間像從夢中醒來,打了個寒戰,匆匆小跑回家。
丈夫和兒子已經都睡下了,輕輕地酣著。這個世界很溫暖,和剛才那個不是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