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看著她站起來,突然想起來了剛才她說的話。他正準備轉身逃跑的時候,卻發現謝必寧已經飄到了落地窗前。
“我說錯話了?”
“沒有啊。”謝必寧沒有回頭,而是倚在窗邊,看著窗外帶著清輝的月亮。
江寧哦了一聲,無知無覺地走到窗口,和謝必寧並肩而立。
窗外的風景沒有變,依舊是那一輪月亮、那些被包裹在白雪下的山巒和巨大遙遠的湖泊。
“多漂亮啊。”
“嗯。可是老待在這裏看同樣的風景,總會膩的吧?”
“我也沒辦法,我去不了很遠的地方。”謝必寧的話音裏透著一股寂寞,“我無論怎麼走,往哪裏走,走出學校多遠,十分鍾以後,我的四周必定會泛起一團迷霧,然後我就會重新回到這裏。”
江寧看著她臉上的苦笑,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入手一片冰涼。大概鬼魂的身體都是像冰塊一樣的吧,冰冷略微刺到了他的掌心。
謝必寧轉過頭來,感激地笑了笑。
“為什麼我能摸到你的身體?你不應該是透明的麼?”
“我在這裏是有身體的,這是我為什麼經常來這兒的原因。它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來……”謝必寧突然拉著江寧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你,你幹嘛……”江寧想要掙紮著把手縮回來,但是那冰涼柔軟的觸感卻又讓他陡然生出一絲不舍來。這讓他的掙紮顯得相當地無力。但是過了片刻,他的掙紮就停了下來。因為他隔著謝必寧冰冷的胸膛感受到了一縷跳動,非常輕微的跳動。
是心跳?江寧吃驚地看著謝必寧,而後者則帶著一種複雜的感情在微笑。
好微弱的心跳,江寧感覺它就像是將死的人的神經最後的抽搐。她……還活著麼?悲哀如同滿溢的泉水,從她的心房向外流淌。江寧仿佛看到那些悲哀的冰泉蔓延了上來,漸漸將自己淹沒。
他沒有發覺,謝必寧的手已經鬆了開。
“好了嗎?”
江寧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眼睛裏多了些未曾墜落下的液體。他閃電般地收回自己的手,抱歉地笑了笑。
“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因為我分擔了些痛苦給你。”謝必寧突然伸手撫摸起江寧的臉頰來。“這份痛苦,本不該由你分擔的。隻是我的家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我能見到的也隻有你。”
“沒關係……”江寧看著她散漫的眼神,心跳有些加速。他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麼話想對我說麼?”
“我很想幫助你。”
謝必寧看著江寧認真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在白月的清輝下,她的笑容熱烈得像是特地為他綻放的曇花,純淨、無暇。
“你能來看我就已經夠好了,我不會再奢求什麼。”她這句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不知道這是勸誡,還是安慰。
“對了,這是你上次落在外麵的吧?”謝必寧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手電筒問道。
“你怎麼拿到了?”
“拿到它並不算難吧?”謝必寧把它遞給了江寧,說道:“天快亮了,你還不回去?星期天就應該好好出去玩,別總惦記我。”
“謝謝。”
“謝什麼,我該謝謝你才對。”
江寧接過電筒,卻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我該怎麼離開?”
“回床上睡一覺!”
“這麼簡單?好吧。那,中秋的時候我會再來的。”江寧回頭說道。
“好啊,我等你。”謝必寧看著他爬上了床,自己則從那幅油畫後麵離開了。
江寧躺在床上,心裏什麼都沒有想。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將他推回了海岸。這一覺仿佛睡了很久,自己也一直在黑暗的海洋中漂浮。那些幽深的海水並不可怕,相反地,它們溫暖地包裹著自己,海浪也很輕柔地在帶著自己前進。
等那溫柔地翻騰的海浪消失的時候,他才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