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
陳勇(中國作協會員、小小說作家網特約評論家,以下簡稱陳):您對散文、小說、詩歌、評論等都有所涉墨。您認為各種體裁之間的相互作用與影響體現在哪些方麵?藝多會不養家嗎?
曾心(泰國作家,以下簡稱曾):我覺得作家在學習上、閱讀上,不可視野太窄,“博觀”十分重要。作家知識視野越廣闊,思路的天地也越廣闊,獲得創作的機緣就越多。我原來是學文的,後來又去學醫,在任中國醫學史教學時,發現了“醫”與“史”之間,有個空間地帶,它既涉及“醫”,也涉及“史”,還涉及“文”。如果我沒有“文”的基礎,就無法去“開墾”這一“邊緣科學”的領域,寫出那本帶有較濃厚文藝筆調的醫學隨筆《杏林拾翠》(此書原由廣東科技出版社出版,二十五年後,百花文藝出版社新版)。如果我沒有學醫,後來也無法寫出帶有某些醫學知識的微型小說《三個指頭》、散文《大自然的兒子》、《一壇老菜脯》、評論《給泰華文學把脈》等。
世間沒有一種孤立絕緣的藝術。我覺得各種文學體裁有意或無意地在互相作用、滲透和影響。小說、散文是外視點文學品種,小說旨趣在於演繹故事,散文鍾情於繪畫外在世界。詩是內視點文學。我寫敘事散文,力求情、景、議融合的同時,喜歡用白描,並摻有一些情節,雖不完整,但增加了吸引力。寫小說,寫到關鍵處,我也喜歡用白描,甚至用散文筆調營造環境、人物、情節的氛圍。寫評論,在抽象思維的基礎上,我也喜歡用形象思維,使語言有些情趣和文藝色彩。寫詩歌(六行內小詩),注重抒情,營造意象,必要時也用內視性的“議”,使詩自覺地從生活中升華起來,甚至還用上了微型小說“最後打擊力量”的歐·亨利式的結尾。
俗話說:“百樣通,米缸空。”“藝多”能不能養家呢?
泰國是個商業社會,難以單獨“從藝”“從文”。泰華的作家,幾乎都是亦商亦文,以商養文,“文”是副業。我覺得在商場裏,開始“打滾”時,如能“百樣通”“藝多”,機遇往往會更多些。單獨從文,不管“藝多”或“藝精”,都難以避免“米缸空”,養不了家的困境。
如果從狹義來說,“藝”是文學,“家”是精神之家。我也說不清,自己在哪個文種成了“家”。多數評論家、學者、作家肯定我的散文和微型小說的成就;呂進教授卻說我的“主要的成就在詩,詩的主要成就在小詩”;司馬攻先生還說“文學評論是曾心的十八般武藝中的一個強項”。嗬嗬!看來我是個隨著個人的視覺和喜愛而無一技之長的“家”了。
陳:《三個指頭》被中國當作“初二語文試卷”和“九年級語文統練試題”(浙江教義版),載入《世界華文微型小說雙年選2000—2001》和《世界中學生文摘》。請您談一下此文創作過程。
曾:中醫四診:望、聞、問、切。“切”就是切脈,也叫把脈。“把脈”靠的是三個指頭。三個指頭,往往可判斷其醫術的高低。由於職業關係,我不僅與病人接觸,也接觸許多老中醫,他們一生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行行有退休,隻有老中醫沒有退休。中醫越老越吃香。加上當時泰國華文教育斷層了半個多世紀,中醫很難找到“徒弟”,傳承似乎到了“絕路”。當年,我看到幾位老中醫,“硬挺著一把老骨頭,死挑著這古老中華國寶的行當”,心裏既感動也不好受。因此,我很想寫一篇圍繞著這個主題的微型小說。也許由於我熟悉這行業,腦子也有不少老中醫的形象。動筆很順利,寫得很投入,越寫越覺得入神,好像靈感來造訪。如寫到了被人譽為“朱半仙”的老中醫朱一新,在切病者脈搏時,忽覺胸悶胸痛,自知大限將至,仍堅持為病人把脈,出乎意料地“跳”出一個這樣的結尾:
這時候診所隻剩下三名病號,他便請他們到他臥室去。
躺在床上的他,伸出三個指頭,把完第一個病號的脈;又伸出三個指頭,顫抖地把完了第二個病號的脈;再伸出三個指頭把最後一個病號時,他的三個指頭再也不會動了,僵硬地停在病人跳動的脈搏上……這個結尾的出現,好像見到文中的“眼睛”,即主題坐標的顯露。當時我有一種自信和驚喜——“結晶兒”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