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1

“啞叔,接著”,夏沈瑤從煙盒裏掏出一支煙,胳膊一甩,白色煙卷在瀝瀝細雨中朝馬路對麵一間修鞋鋪飄去,修鞋鋪門口蹲著一個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正低頭蹲在地上,麵前是一架配鑰匙的機器,電流穿過旁邊紅藍交接的幾根線,嗡鳴的聲音在街道上蕩漾開去。

聽到聲音,男人兀自抬起頭來,來不及關掉電源,煙卷已經落在腳底下,男人撿起地上的煙卷,朝夏沈瑤揮了揮手。

煙卷掛在耳朵上,繼續低下頭配手裏的鑰匙。一切都那麼習以為常,像四季輪回一樣,已經不需要再去探尋所謂的意義。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這個季節,好像永遠不會停止,連續好幾天的陰雨天氣,把人們有限的耐力全部逼出來。

走在街上,總會聽到人們不經意間的抱怨。“該死,下個沒完沒了”“估計還得下幾天”“每次下雨上班都會遲到,這個月又沒有全勤獎了,操”

夏沈瑤從煙盒裏又掏出一顆煙放在嘴上,用手擋住不斷打在身上的雨水,嘴裏的煙灼熱地燃燒,發出呲呲的聲音,煙從喉嚨進入到肺裏,沒等繼續往下沉,便又被擠壓出來,最後從嘴巴和鼻孔裏漸漸飄向南方陰暗潮濕的空氣裏,被雨水重重地稀釋幹淨。

隻有雨在下,像心裏塞滿無數哀怨,哪怕被岩石摔打敲擊,隻求一次痛快的解放釋懷。

有些積怨就像雨水一樣,不管連續下多少天,隻要太陽出來,很快就會被曬幹;還有些積怨,則像藏在火山地下的岩漿,需要千萬年的炙烤,仍然等不到噴薄而出的那一刻。

2

該如何去形容這條街呢?雜亂、聒噪、擁擠、潮濕,這麼熟悉,熟悉到街上的每個人都彼此認識;卻又那麼陌生,陌生到分分秒秒都想逃離這裏。

兩邊的水果攤老板總在試圖擴大自己的經營地盤,本來就很狹小的街道就這麼不斷被擁擠被占有,擺放雜亂的紙盒,隨便丟棄的垃圾,就連空氣都變得腐爛不堪。

前幾年夏沈瑤走在街上,往往會聽到人們對這裏的埋怨,每個人都恨不得早點搬離這裏,離開這個滿是叫賣吆喝的地方,什麼都聽不見,耳根清淨,也不用整天都在為幾毛錢討價還價、推掖搪塞。

後來政府推出了這一帶的搬遷計劃,打算將這一帶打造成全國最大的地鐵站,政策出台後,人們又開始無止盡的表現出對這裏的不舍和留戀,歲數大一點的,難免會聯想起自己童年時的美好生活,說到情深處,淚水不自覺的開始在眼睛裏打轉。

就是這樣的一個街道,在夏沈瑤生命裏存在了十七年,十七年來似乎永遠沒有變過,同樣沒有變化的,是她對這裏的痛恨。這種痛恨從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蔓延伸展,填滿了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就連血液也開始變得粘稠,粘稠到長出了刺,隨著血液的流動,不斷拉扯著她的血管。

痛恨到一定的程度,一定是說不出的痛苦吧。

如果一個人想逃離一個地方,那麼他一定是在企圖逃離那個不滿意的自己。

而內心要承載多少不為人知的悲傷和痛苦,才能讓他滋生出想要逃離的想法呢?

3

“聽說前麵開了一家精品店,我們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

幾個穿著學生製服的女孩子從夏沈瑤身旁經過,聲音開朗甜蜜,背著一樣的書包,紮著一樣的馬尾,從穿著打扮上看,很容易猜出是那種平時很要好的朋友,幾個人說說笑笑朝精品店的方向走去。

經過精品店的時候,夏沈瑤把煙仍在地上,煙頭沾到水,發出‘呲’的一聲便熄滅了,剛才那幾個女生從精品裏看到夏沈瑤,幾個人悄悄議論著什麼。

再多的流言又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比孤獨還要可怕,比疼痛還要恐怖?

夏沈瑤在門口站了一會,眼睛盯著玻璃櫥窗內擺成一排的布娃娃,五顏六色的布娃娃被打滿雨水的玻璃遮擋住,變得模糊不清。

從小到大,她不曾擁有過一個屬於自己的布娃娃。就連媽媽身上的味道也在她五歲那年因為一場意外蕩然無存,而現在,連媽媽的麵貌也似乎遺忘在腦海裏某個探尋不到的位置。

就像煙吹在空氣裏,終究找不見一樣。

明明很想念一個人,卻往往連她的樣子也記不起來,思念像疼痛一樣真實,記憶卻像煙霧一樣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