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幾個小孩(1 / 3)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記憶片斷是自己坐在一張小床上,裹著厚厚的衣服,動情地吃著手指頭淌著哈喇子,三個老太太圍坐在我的旁邊,其中一人是我奶奶,她老人家不太喜歡小孩。此時此地她對這個窩吃窩拉、隨地大小便的玩意早已失去了耐心,正在醞釀如何把我弄到姥姥家去養活,腦有所思、行有所表,她冷漠地看著我,毫無喜愛之情,倒是旁邊的兩個老太太十分活躍,“來,笑一個,寶寶笑一個……”

我翻一白眼兒繼續吃手,心想你讓我笑我就笑你太可笑了,另一個老太太拿出兩根手指,比比劃劃地戳到我的麵前,我以為她又要掐我臉蛋,沒想到老太太兩個手指頭一張一合嘴裏說著,“豆豆飛,豆豆飛了哦……”說罷臉上帶著一抹傻笑,在那搖頭晃腦很是得意。

我心想這老太太真有意思,就這玩意也想逗我笑,我還沒笑她自己倒先笑了,想到這我‘嘎嘎’地樂了起來,這一樂不要緊,當時腰力不足,頸椎發軟,腦袋太沉一不小心四仰八岔栽倒在了小床上。我環視四周看見幾個老太太樂得正歡,於是咬牙發力挺著脖子撅著屁股想要自己坐起來,可是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我就像個想要翻身的烏龜伸著脖子費了半天勁最後隻是成功翻了個個兒,爬在了床上還是沒坐起來。我心想以自己目前的實力想要坐起來是根本不可能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感觸是饑餓,我總是餓,因為我媽媽的奶水不夠,我奶怕花錢總是偷工減料地給我加一丁點奶粉,難怪我媽說我是喝水長大的。拿水當飯有三個副作用,第一個是老餓,第二個是老拉稀,第三個是愛尿尿,我記得有一次我剛拉完稀,還沒等換上新的粑粑癤子我又在床上尿了起來,我奶惱羞成怒竟然掐住了我的小雞雞把我抱到窗台上讓我往樓下尿。此次事件導致我膀胱受損大病一場住了院,出院之後我奶如願以償,我順利地住到了姥姥家,多年以後我提起這件事我媽和我奶都吃驚地看著我,以為這孩子是個妖怪,那麼點歲數竟然能記事,其實我已經原諒我奶了,誰的成長都得經曆磨難,不然永遠堅強不起來,隻有我媽還有點耿耿於懷。

姥姥更像是我的奶媽,想盡一切辦法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她總是逼著我吃東西睡覺,弄得我落下了毛病多少年也沒改立索,到了二十多歲還想午睡。幸福的日子總是飛快的,我在姥姥家經過二年的修養生息漸漸歡實了起來,我一直認為年幼的自己智商接近奇跡但體力十分不濟,不過好歹算是成活了。

後來由於我爺是幹部又分了一套一居的房子,於是我們一家搬回了我出生的地方,再後來我的家又換成了兩居,不過還在原來那地方住著,隻是換到了對麵的一幢破樓,由於不思進取創富失敗我們一家在那房子一住就是三十年,沒買新房也沒換地方,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我在四歲的時候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每次出去曬太陽的時候都被我媽或者我姥牽著手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也真不爭氣,平衡能力極其惡劣,一撒手就跑,而且逢跑必倒。當時的樓前、樓後有很多家長帶著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出來玩,他們都能三三兩兩成幫結夥地自由活動,隻有我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玩。後來別的家長對我媽說孩子管得太嚴了永遠也長不大,當媽的一狠心我才得到了自由,從此膝蓋和胳膊肘長年帶著血痂抹著紅藥水一直到七、八歲才有所好轉。

我的童年很快樂,因為每天都跟著一幫小崽子在一起瘋,我們活動的場所主要集中在前院和後院,前院就是樓前的空地包括一條小河,由於水淺味大這裏的人不叫它母親河隻叫它臭水溝子,後院就是樓後以及再往後無際延伸的地方。

那些玩伴何時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已經無從記憶,我從打記事就認得他們,從打會跑就開始追著揍他們,他們對我的童年很有幫助,反之亦然,這幫助不是說教你學會了什麼大道理,隻是有一群人陪著你瘋,這一點對於小孩的成長來說很重要。

我印象當中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夥伴是在冬天,那麼冷的天按說媽媽通常不會讓我出來,那天她大概是想要在午後休息片刻才把連哭帶鬧的我放了出來,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對大自然有著無限的向往,在家一呆就瞎糊鬧,出來馬上破涕為笑。

我帶著帽子、圍脖和手套,穿著棉衣、棉褲像個粽子一樣晃晃蕩蕩地走到了前院,我的一身裝備基本上都是自產自銷,棉衣、棉褲是姥姥做的,帽子、圍脖是媽媽織的,我幼小的身體承載著那麼多的厚衣服感覺壯碩了許多,弄得我自信滿滿。

我來到了那條臭水溝子跟前,在已經結冰的河麵上我看到了一幫小孩在打促流滑,這項運動在當時的小孩當中極其流行,隻是我長年被媽媽和姥姥控製從來沒有機會參與其中,我看著冰麵上的幾個小子矯健地滑來滑去好不羨慕,其中幾個小孩還沒有我個子高。

河延上有一個很矮的護欄,矮到對大人來說起不了防護作用,倒是更容易把人絆倒從而跌落下去,但是我當時個子太小,這東西勉強算得上是一道小小的屏障,我就爬在河延的護欄上看著那幾個小孩興高采烈地打促流滑。

有一個小黑孩率先看到了我,他身手矯健地爬上河延把著護攔跟我說:“下來跟我們一起玩啊。”

“不的。”我看了看河延的坡度,那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很高很陡,我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那黑小子一抽鼻涕問我。

“我叫劉強,你叫啥?”我衝著他大聲說道。

“他叫打仗!”在下麵打促流滑的另一個小子說道。

“打仗?這是啥名啊。”我笑著問黑小子。

“外號,我們都有外號,他叫哼哼。”說完打仗順著河延一促流下去了。

我繼續爬在護欄上看他們玩,沒多一會一個小個又跑了上來,“哎,你咋穿這麼多啊?”

“我媽怕冷。”我想說我媽怕我冷結果沒說明白。

“哦,那你下來玩啊。”小個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他也熱情地邀請我。

“不的。”

“為啥?”

“我怕摔了。”我笨拙地正了正腦袋上的毛線帽子。

“這小孩怕摔,這麼大了還怕摔!”說完那小個子蹦蹦達達地衝了下去。

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衝著我連笑帶叫,我一時興起心想豁出去了,於是抬腿想要邁過護欄,突然發現棉褲太厚、腿太短、腿筋繃硬這一邁肯定擱老二上,於是又放下那條笨腿改了個方法。

我努力爬上了護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緊貼在護欄上麵,費了好大勁邁過去一條腿,於是坐起身子一條腿護欄這邊一條腿護欄那邊騎在了上麵,到底還是擱到了要害,還好穿得多不疼,我看看挺高挺陡的河延有點後悔爬上來了,大有些騎虎難下的味道。

我就那麼不急不躁地騎在護欄上半天沒動地方,下麵的幾個小孩挺熱心,那個叫打仗的帶頭上來拉我,另外幾個人也很快加入進來,他們想把我從護欄上拉過去,可是我死不鬆手,眼看著他們人越來越多,我一哈腰上半身又爬在了護欄上,“別動,你們別動,我自己來!”

於是我咬牙切齒地在護欄上左右蠕動,那姿勢要是再大幾歲就得被人當成流氓行為,我努力半天還是沒啥進展,那幫小孩開始刺激我了,一個個手把護欄站在河延上大聲喊道:“笨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