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一回來就躺床上了,她甚至顧不上封陽,隻在沉沉睡去之前嘀咕了一句:“我不走……就睡一小會兒……”
封陽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柔情,他在傅東無意識的情況下為她解開外衫,蓋上被子,拿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和脖子。
“你很好,很勇敢。”封陽輕輕的說,雖然他看到的驚險不及傅東經曆的千分之一,但已經足夠證明傅東的勇氣和毅力,以及在危機之下對自身的控製力。
封陽為她輕輕掖好頸邊的被子,一手伸進去握住傅東的手,一手輕輕放在身前,靠坐在床上閉目養神。
傅東做得很好,無論是對菱襄父子,還是對他,所以這一次,換他來守著她。
已經沒事了,你隻要好好睡一覺就好。封陽腦中出現很多畫麵,他開始舍不得,舍不得卻一定要如此,熟悉的痛向他的心髒襲來。
菱萬裏醒了,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發愣的小兒子。
“襄兒,你怎麼了?”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活著,更奇怪菱襄為什麼跪著?
“父……父親……傅姑娘連天珠……天珠的力量都可以封印……她……她差點……差點……也會死的……”菱襄醒過神來,傅雲來蒼白堅持的臉,不斷滲汗的額頭,最後那一下鬆氣往後倒去,所有的表情和動作,沒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
菱萬裏正待下床相扶,聽得這話,心裏一驚,調動內息,豁然發現那股強大霸氣卻無比邪惡的力量怎麼也引發不出來了。他不禁一愣,又想到之前似乎備受煎熬之時背上傳來一股暖意,不知怎的慢慢就不那麼難受,想來竟是傅雲來的功勞?
一喜之下又是一憂,菱萬裏拉起自己的兒子,心痛道:“襄兒,你這是何苦,即便這樣,也不過是拖個二三十年,到時你也一樣要麵臨父親的離開,何苦欠下這樣的情……”
“父親!”菱襄趴到父親膝蓋上,自從他成年以後,和父親便再未如此親密過,他時時在想,小時候與父親逃逃躲躲的日子是不是比現在更快活。“能拖得一日,襄兒也要盡力,何況是幾十年,襄兒……襄兒已許了一生報答傅姑娘的恩情。”
“襄兒……”沒了天珠力量的菱萬裏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人,臉上沒有了陰冷的戾氣,換上了作為父親的柔情。
思來想去,瞬而菱萬裏神情堅定,握緊菱襄的手,“襄兒,傅姑娘於父親有兩次救命大恩,又能封住天珠之力,我們也就不要再對她隱瞞了,即便她另有所圖,看其心性品格也不是邪惡之輩,襄兒可願一賭?”
菱襄從父親膝上仰起頭,眼眶濕潤,緊咬下唇,堅定的眼神定定的看向父親,“襄兒願賭!”
傅東睡了整整兩日,封陽便守了整整兩日。菱襄來探過幾次,知傅東此次太過消耗精神,也就任其昏睡,隻是每當他想到當日傅東以命相搏,全力相救,心裏總是酸酸澀澀,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妖王輕搖手中的小酒瓶,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傅東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清楚楚,傅東當時所曆驚險和所持心態他甚至比傅東本人都更清楚。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麵,一個與雲來商社有關的畫麵。
當時的傅東脫去了全部偽裝,一眼看穿他壓抑得深刻的焦躁,脆弱而嘲諷的挑釁他這個萬妖之王,明明白白的向他表示對漫長生命的厭棄。
而他做了什麼?
妖王眼底晦暗難測,他一步步的看,看那個異族人類是否值得他賠進自己的驕傲,投注畢生的心血。
傅東一躍而起,腦子有些暈,“我睡了多久?”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再看看旁邊靠坐著閉目養神的封陽,這才完全清醒。
封陽的手還拉著傅東的,好像一直都沒有放開過。傅東那麼直直的看著,看著看著就覺得悵然,覺得酸澀,覺得心裏某處腫脹得難受。
她仍然記得那個星火滿天如煙花燦爛的時刻,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想的是遠離,卻沒想到兜兜轉轉又走到了一起。
她沒忘記,他是人類。
人類嗬!傅東的眼開始迷離。自到妖都錦陽,她見過的人類有三個,一個是蒙麵人,一個是妖主宴上救下的人,一個則是他封陽。前兩者給她的印象實在不好,可是封陽……
封陽知道傅東醒了,他不出聲是因為他不想傅東知道自己已經恢複了神智。時機還未成熟,他不想冒一丁點的危險。
睜開眼就看見傅東傻傻的坐在那裏,也不說話,似乎連呼吸都隱去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看得他心裏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