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十二年,夏,雨天太多,堤壩垮了,發了一場好大的洪水,死了太多的人。
莊稼毀了,糧食沒了,房子也沒了。
娘的奶水沒了,繈褓裏的弟弟餓得哭聲都小了許多,路邊的野草樹根都被挖了個幹淨。
一家五口都要吃飯。
“也是沒法子了,大妮,你別怪爹。”
人伢子六婆眼神上下掃視了一番,給出了二兩銀子,說是早兩天還能得四兩,也是看在麵貌還不錯才有的這個家。
如今賣孩子的多了去了,孩子不值錢了,能換得點糧食都是好的了。
那日天陰沉沉得可怕,厚厚的雲層裏頭還不知道藏了多少的雨。
阿爹手裏緊緊攥著那二兩銀子腳步匆匆的走了去,一次頭也未曾回過。
縱然是再來一次,心中還是隱隱泛著疼。
“阿爹……”
“叫什麼叫。”
六婆的耷拉著眼皮,麵無表情的看個物件兒似的,隱隱帶著威,“你如今是老娘手裏頭的貨,什麼爹啊娘的,早忘幹淨些。”
“怨隻怨你命不好。”
六婆的小院子裏的大通鋪擠得滿滿的都是人,大大小小全是神色麻木的姑娘。
裏頭的氣味兒依舊是嗆鼻的難聞。
默默地找了個角落坐著,既然已經被賣了,那就在有限的條件裏讓自己稍稍好過一些。
盡量多喝一些水,每次發的糙糧餅子一點一點的吃。
一天也就這麼一頓了。
隻有餓得很了,再捏碎一點用口水抿化了,填一點肚子。
慶幸的是,這段時間人伢子收得人多,再多貨壓手裏就不劃算了。
裝了滿滿兩大車廂,這批貨就被運上路了。
兩天的路程,如死狗一般拉出去了兩三人,他們被轉到了更大的一間院子裏。
六婆挑了五六個姑娘出來。
第一批客人來挑選貨物了。
挑出來的這批貨算不上好的,中規中矩,好模樣的貨得放在後頭,出得起價的有身份的老主顧。
休整了兩日,出去了十來個姑娘,又補回來了五個小姑娘。
雖幹黃瘦弱,但那模樣也是不錯的。
六婆一向是個精明的。
又走了三日,馬車再次停下,他們又挑出來了十來個姑娘出來,有兩個姑娘緊緊挨在一起,眼裏滿是恐懼。
陌生婆子一竹條抽了下去,傷皮不傷骨,卻疼得人牙齒都打顫。
“賤皮子,那可是潑天的好日子,給你都不曉得過,蠢出升天的賤蹄子。”
好一頓抽打,專挑最薄弱最嫩的地方打,疼得兩姑娘跳腳,聲聲哀嚎著求饒著。
也為了震懾這屋子裏的其他人。
大妮往後頭縮了縮,盡量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人後,人伢子的手段狠厲得很。
他們都隻是貨,不是人。
耽擱了兩日,這批貨出去得多,賣出去了快二十人,收益應該不錯,人伢子們樂得高興,晚上還給熬了一大鍋的稀粥。
那稀粥雖然沒幾粒白米,還摻了不少的雜七雜八的亂東西。
但也比粗糙的幹糧好下咽。
吃完了這一頓,又是兩日沒得吃的,一人分到了一小塊幹糧,如此又顛簸了四日,走走停停大半個月,終於是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