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現在要逃,還有機會。”
“輸就是輸,逃到哪裏,都是輸。”他提起筆,在硯台上醮了下墨,輕輕在畫卷右上落款,清逸的字體帶著解脫般的放縱,“本想到時候托人轉呈給你,沒想到你會親自過來。”
一個‘轉呈’,一個‘親自’好象把兩人的距離瞬間拉開了十萬八千裏。明泉雙手接過,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怕再多呆一會,眼淚就會掉下來。
“人在彷徨的時候最好聽聽心的聲音,自己究竟要去哪裏。”尚清的聲音與開門聲一同響起。
還是被看出來了。明泉心中一暖,就算曾站在兩個極端,用戰火焚燒彼此,但隻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對方掩埋在心底的心思。
胸口的遺詔好象燃燒般灼熱,明泉幾乎是一口氣跑出牢房。
火焰在火盆裏高高低低,明明暗暗。遺詔慢慢卷縮成灰燼,一去不返。
明泉看著明媚的火,心第一次這般定下來,即位以來的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一一閃過,想要的,不想要的,應該要的,不應該要的,從未分列得如此清晰。
她突然轉頭對正在一邊點香爐的嚴實道:“若當初你沒有進宮,現在會做什麼?”
嚴實點香爐的手微微一頓,回過身,彎腰道:“奴才自進宮以來,從沒想過。”
“那你現在想。”
嚴實頭壓得更低,“也許在哪個大戶人家當苦工。”
“你後悔麼?”
“後悔與不悔都是過,奴才寧可不悔。”
明泉歎息一回,不再多問,“去看看皇夫歇下了沒。”
嚴實應了一聲,往外走。不多時便回稟道:“已經歇下了。”
“那朕明日再找他吧。”明泉趴在窗欞上看外頭月色,雖然清冷如常,卻好似剔透的玉盤,內含無數奧秘,令人向往。
下了朝,安蓮與明泉幾乎是前後腳走進鳳章宮。
“皇夫。”她不得不快走幾步才跟上他的腳步。
安蓮腳步一頓,挺拔的背影如蒼鬆般駐於原地。
明泉繞到他身側,強笑道:“朕……”
“皇上很久沒出宮了吧?”
明泉一怔,被打斷的話卻如何也繼續不下去了。
安蓮低頭露出一抹燦笑,“可以陪我到處走走麼?”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京城街道依舊繁華一片。各種說話聲彙在一起,形成獨特的喧鬧。
安蓮安靜地走在正中,如一朵盛開之蓮,在滿目蒼綠中驕傲挺立。若非阮漢宸等一幹護衛在一旁護駕,恐怕街上就不僅僅是行注目之禮了。
“我想吃那個。”明泉順著安蓮的目光望去,見一個糖葫蘆小販正失措地搓著衣服,緊張地看著他們,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樣。
“如意很喜歡吃,每次出來總嚷著吃不夠。我還沒吃過。”
身旁的宮人立刻二話不說將插滿糖葫蘆的稈子買了下來。
安蓮抬手摘下兩串,一串遞給明泉,“嚐嚐?”
明泉接過來咬了一口,舌尖的甜還沒過去,立刻被揪到後腦的酸壓了下去,讓她不自覺‘嗬’了一聲。跟著耳畔一聲輕笑,素白錦緞突然橫在眼下,在她的嘴角處回來擦了擦。她低頭看著被沾染一抹殷紅的袖口,尷尬道:“多謝。”
安蓮看著街邊的燈籠攤,若有所思道:“在夜間挑燈遊湖,看天上繁星,定然是件極為愜意之事。”
身旁宮人急忙道:“京城西有一處亭岩湖,平日有不少畫舫停泊在湖邊招攬生意,皇……公子若要遊湖,可去那處。”
不等安蓮答話,明泉便道:“那就去瞧瞧。前朝詩人曾言舫間悠樂擬天奏,不到亭岩琴未識。我正想聽聽這琴到底如何個擬天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