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肉體上的痛感嗎?”
“所有的感覺統統消失。就是用針戳我,我也什麼都感覺不到。”
“關於這種症狀,你有沒有找醫生看過?”
“我一一走訪過權威醫院,看過好多醫生。結果搞清楚的,隻有我身患的是史無前例的怪病,靠現代醫學知識根本無計可施,僅此而已。中醫、正骨醫、推拿、針灸、按摩、溫泉治療……能想到的,我全試過了,都沒有明顯的效果。”
青豆微微皺眉。“我所做的,隻是日常領域的激活身體機能。這麼嚴重的病症,我根本無法對付。”
“我完全明白。我不過是在嚐試各種可能性。即使你的方法不見效,責任也不在你。你隻要照你平時做的那樣,在我身上做一遍就行了。我想看看自己的身體會如何接受它。”
青豆腦海裏浮現出這人龐大的軀體像冬眠的動物一般,一動不動地橫躺在某個黑暗之處的光景。
“最近一次出現癱瘓狀態,是在什麼時候?”
“十天前。”男人答道,“還有一件事,有點難以啟齒,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告訴你。”
“不管是什麼,你盡管說出來好了。”
“在這肌肉的假死狀態持續期間,我始終處於勃起狀態。”
青豆更深地皺眉。“就是說,在好幾個小時中,性器官一直堅挺著?”
“是的。”
“你卻沒有感覺?”
“沒有感覺。”男人說,“也沒有性欲。隻是堅挺著,就像石頭一樣僵硬。和別處的肌肉相同。”
青豆微微搖頭,努力讓臉恢複原狀。“在這一點上,我想我幫不上什麼忙。這和我的專業領域相差太遠了。”
“我也覺得難以啟齒,你也許不願意聽,不過,我能不能再多說兩句?”
“請你說吧。我會保守秘密的。”
“在這期間,我會和女人們交合。”
“女人們?”
“我身邊有不止一個女人。每當我陷入這種狀態,她們就會輪流騎到我不能動彈的身體上,和我性交。我沒有任何感覺,也沒有快感。
但我仍然會射精。多次射精。”
青豆沉默不語。
男人繼續說道:“一共有三個女人,都是十幾歲。為什麼我身邊會有這樣的年輕女人,為什麼她們非得和我性交不可,你也許會覺得奇怪。”
“難道是……宗教行為的一部分嗎?”
男人仍舊盤腿坐在床上,大大地呼了一口氣。“我這種癱瘓狀態被認為是上天的恩寵,是一種神聖的狀態。所以她們在這種狀態到來時,就過來和我交合,希望懷上孩子,懷上我的繼承人。”
青豆一言不發地看著男人。他沒有開口。
“就是說,懷孕是她們的目的?在那種狀況下懷上你的孩子?”
青豆問。
“是的。”
“就是說,你在處於癱瘓狀態的幾小時內和三位女子交合,三次射精?”
“是的。”
青豆不得不意識到,自己被置於無比複雜的處境中。她馬上就要殺掉這個人,送他到那個世界裏去,他卻在向她傾訴自身肉體上奇怪的秘密。
“我不太明白,這裏麵又有什麼具體的問題?你每個月有一兩次,全身肌肉會癱瘓。這時三個年輕的女朋友就會過來,和你性交。這從常識角度來考慮,的確是不尋常的事。可是……”
“不是女朋友。”男人插嘴道,“她們在我身邊起著女巫的作用。
和我交合,是她們的職責之一。”
“職責?”
“就是努力懷上繼承人這件事。它作為任務被規定下來。”
“是誰這麼規定的?”青豆問。
“說來話長。”男人說,“問題在於,我的肉體因此在確鑿無疑地走向滅亡。”
“那麼她們懷孕了嗎?”
“還沒有人懷孕。隻怕不會有那個可能,因為她們沒有月經。但她們還是在追求上天的恩寵帶來的奇跡。”
“還沒有人懷孕,因為她們沒有月經。”青豆說,“而且你的肉體正在走向滅亡。”
“癱瘓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次數也在增加。癱瘓症狀開始於七年多前。一開始是兩三個月一次,現在變成了一個月一到兩次。癱瘓過去之後,身體都要經受劇烈的痛楚和疲憊的侵蝕。幾乎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得生活在痛楚和疲憊之中。渾身疼痛,像被粗大的針戳刺。
頭痛欲裂,身體乏力。覺也睡不好。不管什麼藥,都不能緩解這樣的疼痛。”
男人長歎一聲,然後繼續說道:“第二個星期和發作剛過去的第一個星期相比,要好多了,但疼痛並沒有消失。一天中有好幾次,劇烈的痛楚像巨浪一樣洶湧而至。沒辦法正常呼吸,內髒不肯好好工作。
活像一台沒加潤滑油的機器,渾身關節哢哢作響。自己的肉被吞噬,血被吸食。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些。可是侵蝕我的,既不是癌症,也不是寄生蟲。我做過各種精密檢查,卻連一點問題都沒找到。他們說我身體極其健康,從醫學角度無法解釋如此折磨我的東西是什麼。
這就是作為‘恩寵’的代價,我收到的東西。”
這人也許的確處於崩潰的邊緣,青豆想。幾乎看不到憔悴的影子,他的肉體結實健壯,好像受過忍耐劇烈疼痛的訓練。但青豆感覺到,他的肉體正在走向滅亡。這人病了,但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病。不過,即使我不在這裏下手,這個男人恐怕也會被慘烈的痛苦折磨,身體一點點地遭到破壞,不久便難以避免地迎來死亡。
“不可能阻止它的進展。”男人似乎看穿了青豆的想法,說,“我恐怕會被徹底侵蝕,身體被蝕成空洞,迎來痛苦不堪的死亡。而他們隻會把喪失了利用價值的交通工具拋棄掉。”
“他們?”青豆說,“他們是誰?”
“就是侵蝕我肉體的東西。”男人說,“不提這個了。我現在希望的,就是減輕眼前現實的痛苦,哪怕隻是一點點。即使是隻治標不治本,對我來說也是必需的。這痛苦無法忍受。常常——不時地,它會深重得駭人,簡直像徑直和地球的核心相連。那是除了我,誰也無法理解的疼痛。它從我身上奪去了許多東西,同時作為回報,也給了我許多東西。特殊的疼痛給予我的東西,是特別深厚的恩寵。不過,疼痛當然不會因此減輕。破壞也不會因此避免。”
然後是~段深深的沉默。
青豆總算開口了:“我這話好像又在重複了——我想,對於你麵臨的問題,從技術上來說我愛莫能助。尤其是,如果那是作為恩寵的代價送來的東西。”
領袖端正姿勢,用眼窩深處那冰河般的小眼睛看著青豆,然後張開薄而長的嘴唇。
“不,肯定有你能做到的事情。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倒希望是這樣。”
“我心裏明白。”男人說,“我知道許多事情。隻要你沒問題,我們就開始吧~—開始做你一直做的事情。”
“我試試看。”青豆回答。那聲音僵硬而空洞。試試我一直做的事情,青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