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起,李坤再也不下地幹活了。正是鎊三遍地的時候,今年雨水又好,糞肥上得又多,那莊稼噌噌往上長,晚上都可以聽到髙粱和苞米拔節的嘎巴聲。地裏的野草也長得飛快,毎天,媛媛帶著珠珠和小蠶下地鋤草,媛媛媽每天給家裏做飯,還要給李坤這個活神仙準備一些過冬的棉衣棉褲和被褥。一天像哄小孩子一樣好言相勸。
李坤—天是瘋瘋嫩廉,語無倫次。不洗手臉,蓬頭垢麵。白天隻吃一碗稀飯喝—杯子水,身扛一個八鎊大錘,後邊跟著錦毛耗子和小泥揪,去到半拉山下砸石頭。晚上回來隻喝一碗稀粥,能喝半桶涼水。也不在家中睡覺,睡在大楊樹底下的條石上。幾天下來,李坤就露出了猴相猿麵。錦毛耗子是受郭大愣安排要保護點李坤,別上吊死了。小泥鰍純粹是學著李坤的樣子,一天也是手臉不洗,頭發散亂,麵孔肮髒,白天也是隻吃一碗稀粥,喝幾口涼水,晚上也睡在大楊樹底下的大條石上。媛媛看見小泥鰍也跟著學那裝瘋賣傻的樣子,十二分的生氣。一天晚上從大楊樹底下的條石上把小泥鰍提溜下來,不由分說,左右開弓扇了幾個嘴巴子,罵道:“一點也不學好,也真瘋了?一天跟在屁股後邊跑什麼?裝瘋賣傻不學點正事!你給我回家睡覺去!”小泥鰍哭喪著臉被大姐強行拉了回去。
李坤真瘋了。一天是肩扛個大錘,東跑西顛,狂言亂語。尚保長跑到鄉裏向偽鄉長尹克奇說:“尹鄉長,我們屯老李坤瘋了,你可能也有所耳聞,能不能看在我的麵上調換一下,我出點錢。”尹鄉長為難地說旁的事都好辦,這出勞工的事最難辦。按戶口往下派,攤上誰,是誰。日本人辦事極認真,少一個絕對不幹。特別是現在,戰局緊張,勞工需要量大。我說好歹送去,瘋了人家不要,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尚保長說:“我們送個瘋子,鬼子一火也得打死。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尹鄉長搖搖頭說沒轍了!”
劉誌成這幾天也過來幫助嬡媛家裏鏟地,在南山坡鏟花生地的時候,珠珠和小蠶都找了個借口——解手,跑了。媛媛笑笑說幹了幾天了,都累得不成樣子,偷著跑了。休息休息也罷。”誌成說太難為你們了,這麼多地啥時候鏟完?明天雇幾個短工鏟完算了。”媛媛小聲地說:“誌成哥,不怕你笑話,由於蓋房子,我們家把錢花光了,雇工當天就得付錢,一下子拿不出來啊。”誌成說這個好辦,我們家先墊上,以後再說。”媛媛說:“那也行,先顧眼前吧。看來我爸這個勞工非去不可了,又嚇瘋了,尚保長為這事還專門去了一次鄉裏,鄉長說不行。那麼大年紀去做勞工,非死在外邊,怎麼辦呢?”誌成胸有成竹地說我去!我與我父母都商量好了,一個女婿半個兒,我要做一個整個兒子。媛媛,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可以去,我頂二姑父去出勞工,我身強力壯,還會說日語,說不一定還給我一個小官當當,吃不了什麼虧。明天下午,我準備到龍山屯去一下,問一問甜豐耐一校長這一次出勞工到什麼地方,咱們心裏也好有個數。另外,九月份我也該上學了,再請四個月假,回來繼續上學。”媛媛吃驚地說那可不行,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非常的危險,你可不能去!讓我們再想一想辦法。”說著,媛媛落下淚來。誌成把媛媛摟在懷裏,輕輕地用手抹去媛媛臉上的淚水說:“聽話,你別哭嘛,我這不是還沒有走嘛,走了有個山髙水低,你記著我就行了。我們家與你家不一樣,你家是獨苗,我不在了,父母還有我大哥照顧。”媛媛雙手撫摸著誌成的臉說:“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會想死的。最近,我老是做腫夢夢到你走了,不理我了,我都哭醒了好幾次。誌成,你哭啦?小妹給你擦擦眼淚o”兩人相擁而泣,媛媛的秀發往上一揚,幾乎把兩人的頭兒都罩了起來,媛媛羞怯地將臉兒貼在一塊,那淚水的細流交融在一起。誌成說今生今世我就愛你一人,我為了你而去,我一定為你而回。小妹放心吧,我也是為了你們一家的團圓和安寧。你父親的病過幾天一定會好的。媛媛,讓我親你一口行嗎?”媛媛臉紅紅的,帶著喜悅的淚水,悄悄地閉上了一雙長長睫毛的大眼睛。真個是:倆冤家,情意綿綿難丟下,疾風暴雨翻桃花。一個想走難留住,千裏迢迢兩牽掛。生死無常誰能料,可惜了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