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抬起頭,看到了讓自己幾近窒息的一幕。
冷風順著長廊呼呼灌進來,無孔不入地咬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韓冰兒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霎時間感覺整個身都被尖針紮滿了。
重隱遙遙立著,站得筆直,他手握著厚重的長刀,刀身被鮮血染得通紅,卻仍是鋒利得能反射閣中晃動的燭光。刀尖抵著地麵,血珠還在順著刀刃緩緩滑下,一滴緊接著一滴,有種赴死一般的轟轟烈烈。
韓冰兒屏住呼吸,視線緩緩下移。
他的腳側橫躺著一個男子,身著一件墨色的長袍,卻已經被劍刮花了,露出來的皮肉全都是血淋淋的,早已不複往日的白皙柔嫩。他的雙眸緊閉,胸膛已看不清是否在正常起伏了。他那樣安靜地臥著,如同恬然地睡著了一般。如果,可以忽略這血色遍布的事實的話。
血泊還在越擴越大,韓冰兒卻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花鏡夜的身邊,踉蹌得好幾次險些一頭栽下去。
近看,更是慘不忍睹。顫抖的指尖停留在他的鼻尖上方,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去探他的鼻息。
花鏡夜精致如畫的眉眼此刻烙在她的眼底,卻像是一個觸及不到的遙遠的夢境一般。
眼淚刷拉一下便砸了下來,脫出眼眶的時候牽起一片生硬的疼痛,筆直地掉落在他慘白的臉上,滑動之下,被鮮血染紅,刺目非常。
“你哭什麼,他還沒死。”重隱扔了那把刀,冷冷說道。
隻聽“哐當”一聲,韓冰兒猛地回過神來,她扭過頭,吼道:“是誰?是誰傷的他?”
重隱對上她泛紅之中還帶著狠戾決絕的眼神,輕輕地闔上眼眸,而後緩緩道……
“我一到此處,先是查探了各處,發現所有地方都是空空如也。然後,我才開始找花鏡夜,最後,我在這裏找到了他。花齊歌將他傷得太重,我本要擒下他的,隻是也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這諸多宮女,他一麵同我纏鬥,一麵拿她們當做擋箭牌,亂我的招式,最後僥幸逃了。”
“他一定,是去見女皇了。”
韓冰兒咬牙切齒地說道。
火烈鬧得太大,花齊歌何等老奸巨猾之人,恐怕是知曉了花鏡夜的背叛,才會……這麼多年的父子情分,他竟然也下得了手!
“看方向應該是。花鏡夜受了幾十劍,我沒法丟下他去追人,隻好先折了回來。”
重隱說得極緩,極平穩,掌握著分寸,試圖不要讓她失控。
看著韓冰兒極盡輕柔地撫摩著他的臉龐,像是害怕將他碰碎了一般,他又低聲道:“我已經替他點穴止血了,但他現下其實跟個死人差不多,要想讓他活命,便快去將尹大夫帶過來。”
韓冰兒小聲地抽泣著,毫無生命跡象的花鏡夜讓她痛心疾首,她的眼睛赤紅,拳頭砸向堅硬的石板,碎開的石塊滾落一地。
她仰麵,展開雙臂,重重地長吼了一聲,青絲張牙舞爪一般地散開,就像是開出了一朵浸滿殺意的邪惡之花。回音陣陣,擴響在天邊,震得人五內俱裂。
與此同時,膨脹的寒氣倏然爆開,聲勢浩大地朝四麵八方急鑽而去,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啦刺啦”之聲驟然響起,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整座宮殿便被凍成了一座冰宮,磅礴不已。
厚厚的冰層,即便是拿著重錘和鐵鑽,都不可能將它砸穿。四溢的寒氣無孔不入,像是要將人的氣息也凍結起來一般。
“發泄完了就快去。”重隱將她拉起來,往前推了一把“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死得太快。”
韓冰兒麻木地扭過頭去看他,她走了兩步,隻知自己的腳上很沉很沉,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在催促著她快些爆發一般。急速遊走的真氣,狂熱而橫衝直撞,重隱冷冰冰的話再次鑽進她的耳中,“記住,你可以要花齊歌的命。但是,你不準親手殺了他。”
也不知她聽進去了沒有,韓冰兒僵硬地點了點頭,她的身形猛地一動,再眨眼,便看不見她了。
重隱盤坐在原地,運功護住花鏡夜的心脈,他自己也是重傷初愈,不可太過耗費真氣。但在這種節骨眼上還要斤斤計較,擔心這又擔心那的,他也就不是重隱了。
女皇和帝後伉儷情深,兩座寢宮的距離隔得十分近。這既給了花齊歌方便,也給了韓冰兒很大的便利。她的輕功造詣,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
韓冰兒周身充盈著白色的霧氣,繚繞旋轉,如夢似幻。遠遠望去,宛若下凡的仙子一般。然而,但凡她經過之處,那裏的一切物事,不管是動還是靜,到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被塑成了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冰雕。
行動中的侍衛也好,飛鳥蟲魚也好,花草樹木也罷,他們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被永遠地定格了。這樣不明所以的升天方式,一時間,還真是不言而喻了。
韓冰兒在富麗堂皇的寢殿高聳的門前站定,她仰起頭,盯著那幾個流光溢彩的大字,守衛的一幹侍衛無一幸免地被凍成了冰塊,都是舉著刀殺氣騰騰的模樣,隻可惜,卻再沒本事揮下了。
她麵無表情地走上前,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抬手便送出了一道淩厲的掌風。然後,堅固的鐵門裂開一個大洞,飛濺的鐵塊,連帶那些轟然倒坍碎裂的冰渣子,齊齊往後掃蕩而去,氣吞山河一般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