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似乎幾日前還陷在隆冬刺骨的寒冷裏,刮著大風,下著大雪,街市上瞧不見商販和行人,路旁也聽不到一絲活物發出的聲響。
而不過兩三天的工夫卻像是一下子就踏入了桃花將開未開的時節,盡管春寒還有些料峭,但暖意已踏過冒著寒氣的碎冰,浮上南方即將吐絮的柳葉,悄悄地滲進每一個人的心裏。
隻是,世事真的如表麵上看去那麼溫暖美滿嗎?其實也不盡然。
這會還未到子時,但是很快,打更的趙小二便會敲響銅鑼報時。夜黑得太沉太靜,幾盞吊在富貴人家府邸門口的大紅燈籠和偶爾響起的輕微風聲,實在打擾不了如斯沉靜的夜色。
今夜無月,卻能清晰地瞧見韓府大宅的朱漆門血一般的紅,不知為何平日裏氣勢非常氣派非凡的地兒竟會散發出一股子陰森恐怖,連走慣了夜路膽子大的不得了的趙小二都閉上了眼睛咬緊牙關拚命加快腳步,想就那麼匆匆地掠過去。
不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耳畔卻忽然傳來一個女子幽怨婉轉的歌聲,如泣如訴,雖然動人得很,但在子夜時分響起未免也太過……
趙小二當即嚇得臉色煞白,兩腿一軟很沒出息地就癱倒在地。手裏的銅鑼也被他失手甩了出去,砸在地上,發出“鏗”的一聲悶響。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無頭蒼蠅似的亂撞,甚至連吃飯的家夥都沒顧上撿。
而那個在韓府後花園穿梭的女子自然也想不到自己無意的淺吟會不巧地把不相幹的人驚嚇到魂不附體。女子披著黑色的鬥篷,內裏穿的白色的綢裙被襯托得更加纖塵不染。
她的發並未盤起,一頭青絲散落在風裏,飄起來的時候有種弱柳扶風的美感。女子的容顏在沒有月光的環境下顯得模糊,但不用懷疑,她一定是個絕世傾城風華絕代的美人。
隻可惜美人赤足前行,白皙的肌膚貼著黢黑的泥土,看起來並不怎麼莊重,但是看久了又會覺得她是那樣的哀傷悲戚,有種心被揪緊狠狠地疼著的感覺。
她一直走到湖邊才停下來,就那麼靜靜地站著,默默凝視泛著幽光的湖麵。大風應景地刮了起來,吹亂了她如瀑般的長發,吹開了她係在身上的鬥篷,一個純白的身影赫然呈現,翻飛的衣袂,玲瓏的曲線以及那隱在黑暗中的麵容,不禁讓人聯想起下凡的仙子。
過了好久,女子挺直脊背,終是踏過了及踝的護欄,沿著布滿青苔的石板台階,一步一步地往湖裏走去。寒徹心扉的冰涼湖水毫不留情地襲上她滑嫩的肌膚,令她止不住打了個冷戰。但她咬緊牙關,一步也沒退縮,反而更加決絕地讓身慢慢地下沉。
比起死來,冷又算得了什麼。她連死都不怕,更何懼區區湖水!
此刻水已漫至她的腰腹,腳下踩著的石階很快便會到頭,上好的布料吸足了水變得沉重不堪,她冷得全身都在發抖,但一想到再撐一會就不用再留在這世上受苦,她竟露出了寬慰的笑容,純真得如同不諳世事的孩童。
轉念卻又想起唯一所牽掛的,女子甜美的笑容頃刻間蕩然無存。她掏出懷中僅存的一樣物什放在眼下,藍色的同心圓玉佩躺在她顫抖的手心,上頭的紋路已經淡得肉眼無法辨識,應該是玉佩的主人每天摩挲所至,看得出她有多在乎這件東西。
她本想歎息,誰知在空無一人的後花園裏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這還真是平地驚起一聲雷,之前她一路走來,可沒有碰上一個人,更何況這種時辰了,所有人都已睡下,在這個偌大的伸手不見五指的花園裏,應該不存在除她以外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