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隻是遲了一天寄出支票吧!這麼短短的一天,亦要勞煩大哥你打電話找到公司來追……,你知道啦!這兒不方便說話嘛!”夢如龍暗罵自己在說蠢話,這些財務公司的吸血鬼,擺明是要騷擾你,威嚇你,以達到追討欠賬的目的。陰寒之氣由對方牙縫借電話線傳過來,惡狠狠道:“你知道就最好,下次到期時,我們會派人來上門收賬。明白了嗎!”這時眼角掃處,肥主任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臉凶光朝他走來,心知不妙,忙對話筒急道:“就這樣吧!你有手有腳,要到那裏就到那裏,下次再說!”一聲再見,掛斷了電話。肥主任辛苦地移動著他贅肉堆積如山的巨體,肉顫顫而至,把一疊件好整以暇地放在他的桌上,陰聲細氣不慍不火般道:“夢先生怎樣解釋這次的錯誤呢?”夢如龍硬著頭皮,望往眼皮下的件,駭然發覺自己計算出來的那盤數,有幾個數目被觸目驚心的紅筆不客氣地圈了出來,這還是第一頁,其他內頁可能更體無完膚。就像老師剛批閱過的不合格試卷,其一個紅圈旁還有肥主任的朱批。寫著:“無可原諒的錯誤”七個蠅頭小字,另外還加上糾正後的數字,真是證據確鑿,欲辯無從。夢如龍暗忖:這麼肥大的人,偏寫出這麼細小的字體,可知他是如何心胸狹窄?凡人都有錯,自己雖然出錯多了點,何須如此當著同部門的二十多名同事直斥其非,不留半點情麵,分明想迫“少爺”他辭職。不過想起財務公司那筆債,三個月的欠租,這仍是須忍氣吞聲的時刻,裝作恭順站了起來,舉手投降道:“我再重新做過吧!保證不會錯的了。”肥主任扶好了快跌下來的眼鏡,兩眼一眯,冷冷盯了他好一會後,故作輕鬆的取起了他犯錯的證據,淡淡道:“錯不錯都沒有關係了,我剛知會了公司的財神爺,得他同意,由這刻起你再不是羅氏企業的雇員。若不滿意,可向工會投訴。”不理變得臉如死灰的夢如龍,轉身往他的辦公室舉步走回去,三四步後,又轉過頭來,微笑道:“忘了告訴你,三天前工會剛開除了你,因為你已經兩個月沒有繳交會費了。”其他同事都別過頭去,不忍看李少傑的窘相。隻有肥主任的頭號心腹,平日已狗仗人勢作威作福的小鄭誇張地作啞然失笑狀。怒火上湧,夢如龍喝道:“站著!”肥主任不慌不忙,移轉肥體,兩手交叉護在胸前,有恃無恐道:“我剛好喚了警衛,他們會給你舉行一個沒有飲料食物和來賓的告別會。”話猶未落,腳步聲在部門入口處轟然響起,四名警衛殺氣騰騰擁了進來。肥主任哈哈一笑道:“夢先生請到會計部一行,他們早預備好了大信封。哼!”徑自回房去了。夢如龍指著這死胖子喝道:“不要看扁我,有一天我會回來,但不再是你的下屬,而是你的老板,可以享受到你謀生的唯一絕技——那就是擦鞋。”眾同事知他失了方寸下不自量力胡言亂語,都搖頭歎息。唉!一個眉目清秀,風度翩翩的大好青年,竟被一個女人害到這等田地。四名警衛像對待窮凶極惡的犯人般把他團團圍著,其一人拍了他一下,催道:“夢先生!請收拾屬於你的私人物件。”肥主任沒有答腔,隻報以一陣冷笑,充滿揶揄譏嘲的味道,調頭回房去了。他想整這小子絕非一朝一夕的事了。夢如龍臉麵無光,真想拂袖即去,連那大信封也不要。可是在這最需要銀兩的關鍵時刻,教他怎麼有資格充硬漢嗎?歎了一口氣道:“不用收拾了,給我全丟到垃圾桶裏去吧!”一咬牙,義無反顧地昂然穿過警衛,往會計部的門口走去。在這世界上,哀求別人憐憫隻是緣木求魚的愚蠢行為。隻有自己爭氣,才是唯一致勝和得人尊敬之道。可是沒有了若曦,鬥誌和自信早不翼而飛。現在他隻想躲回家裏,就算哭,亦不希望給人看到他的眼淚!午餐時刻。夢如龍呷了一口快餐店色香味俱差的咖啡,倔強地道:“我有手有腳,社會又經濟大好,怕會餓死嗎?”坐在桌對麵的彭文清同情地點頭道:“說得好!這才是標準的城市鬥士,不過可別忘了這是你地產生意失敗後的第四份工作,這紀錄會嚇怕了任何想錄用你的人。”夢如龍微一錯愕,看著這身型高瘦,長著一張帶點滑稽成分孩臉的好友一眼,頹然軟倒椅內道:“多謝提醒。沒有人比你更明白我的問題了,想當年我夢如龍才氣縱橫,雄姿英發,所到處誰不刮目相看,哪想到今日虎落平陽被犬欺。”彭文清聽著這落難英雄以他一貫的誇大口氣自怨自艾,忽地一震並低喚道:“她來了!”夢如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一群打扮入時的上班族女郎鬧哄哄擁了入來,其一位俏臉如花,體態動人的黃衣美女,特別引人注目,幾乎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她正巧笑倩兮地和身邊的女郎閑聊著。夢如龍雙目放光,低聲道:“好小!有眼光,試過和她搭訕沒有?”彭文清神魂顛倒地道:“我追求的是精神之戀,隻要在一旁看看她便心滿意足了,嘿!你想她當我是色狼嗎?”夢如龍搖頭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好友對女人真是太沒有辦法了。唉!不過自己又能比他強多少,否則若曦亦不會棄他而去了。彭文清知到他心事,低聲道:“嫂子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夢如龍默默喝幹了手上的咖啡,忽地激動起來道:“電話也沒有半通。媽的!我做哪一件事不是為了討她歡心,她認為打工沒有出息,於是我去做生意,害得把你和我大姐的積蓄都給賠光了。可是就在我最需要精神上的時,她竟一聲不響走了,除了半瓶安眠藥外,拖鞋都沒半隻留下來,好像認為我除了自殺外,再不應做任何其他事。”他愈來愈激動,聲音轉高,蓋過了附近幾桌的交談聲,引得數對眼光射來,包括了正排隊買餐票的黃衣美女,文清和暗戀著的夢情人。她的粉臉白嫩無瑕,是那種不用化妝便已吸引死人的嬌膚,迷你裙下露出的兩截美腿,渾圓光滑,難怪文清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夢如龍見她會說話的眼睛飄到他那裏來,乘機微微一笑。美女小嘴一噘,不屑地別轉頭去。彭文清仍不知對方正代他勾搭自己心愛的美人兒,不安地道:“小聲點可以嗎?記得高三年級我第一次失戀時,你不是告訴我,女孩就像蝴蝶,要飛就讓她飛吧!最要緊是立即去捕捉另一隻湊數,為什麼你現在卻失控到如此田地。”夢如龍正暗讚那靚女夠味道,聞言哂道:“你那次根本不算戀愛,何來失戀?”彭文清拿這好友沒法,惱道:“你可以積點口德嗎?”夢如龍誠懇地道:“文清!我是為你的戀愛前途擔心,畢業五年了,你仍未踏足過情關。唉!老大不可說老二,我比你更沒用,起碼你沒有焦頭爛額!”彭文清看了時間,道:“我要回公司了,回家休息吧!看你那對眼睛,給紅筋徹底征服了,昨晚喝了一瓶還是兩瓶老白?”老白就是他們兩人對白蘭地的尊稱。夢如龍了站起來。彭文清探手伸入西裝上衣裏。夢如龍按著他的手道:“我那大信封暫時還應付得來。”揮別後,苦笑搖首,朝著陽光漫天,似乎絕不屬於他的大街走去,沒入人流裏。彭文清看著他遠去的高挺背影,心頭一陣感觸。他外型既不俗,人品亦佳,頭腦精密,想像亦豐富,可是卻給一個隻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的美麗妻子拖垮了整個人,變成全無鬥誌,自暴自棄!可見娶妻求淑女,內在美才是最重要。嘿!不過假如娶得“她”,就算第二天早上便給她拋棄了,亦是心甘情願地認為值回票價的。就在這時,他瞅到那黃衣美女亦扭轉頭去,飛快瞟了夢如龍一眼。心頭登時升起了異樣的感覺。夢如龍在擁擠的街上行屍走肉般茫然踏步。其時他心情沉重惡劣,隻是不想讓好友擔心,才強作歡顏。大街上一片熱鬧,他的感覺卻像在荒旱的沙漠裏缺水缺糧地踽踽而行。這確是他目前環境的精確寫照。他並不怪肥主任辭退他,自己應要負上全責。怪隻怪對方蓄意當眾羞辱他,這是不能容忍的深仇大恨。前世的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事?十歲時,父親在一次工業意外慘死,接著是母親,留下他和年長十二歲的姐姐相依為命。這世上若說還有人尚待他好,就是大姐和彭文清,其他人嗎?提也不用提了。實在不想負累任何人。借下的那筆高利貸,便是要還與借錢給他搞生意的大姐,免得被那看不起他的姐夫責難她。就算自己給人逼得去跳樓,他亦絕不想再增添她和姐夫間的不和。媽的!我定要發奮做人,令別人對我刮目相看,使若曦重投我的懷抱。迷糊間,他到了居住那幢大廈的入口處。車聲響。一輛銀白色的賓士轎車在身旁停下。左右門開處,兩名大漢敏捷地跳了出來,在夢如龍仍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動作極熟練地把他塞進了車內,把他夾在車的後座裏。夢如龍剛要呼救,眼光落在前座那盛裝的女背影上,劇震下忘了作聲。轎車平滑地開出,駛入繁忙的街道裹去。女耳珠戴著別致名貴的心形墜,隨著車行不住晃動,卻像敲響了李少傑的喪鍾。她緩緩別過臉來,送出個勉強的笑容,低聲道:“如龍!”夢如龍渾忘了左右大漢的威脅,失聲道:“若曦!”竟是離家半年,不知所蹤的妻子劉若曦。她比以前更豔光照人,隻是多添了一絲俗氣和滄桑。低沉自信的聲音由駕車的高大男口傳來道:“現在我們到律師事務所去,簽了合約後,小曦以後和你再無任何關係了。”夢如龍一呆道:“什麼?”身旁的兩名大漢緊握著他的手臂,教他不能動彈。劉若曦望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