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他死了(1 / 3)

“喂……你們還記得咱們班上原先有個女孩叫安白的麼?”說話的是張曉斌,初中時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高個兒,現在長得更是人高馬大,肥嘟嘟的雙下巴上長滿了黑色的短胡須,因為喝酒的緣故,他的鼻子活像麥當勞小醜。

“安白?”胡偉鑫皺著眉頭,從嘴裏吐出一大團髒乎乎的煙霧來,他輕蔑地歪了歪嘴說,“提她幹什麼?”說著拿起烤串,用門牙撕下來一大塊羊肉。胡偉鑫和張曉斌正好相反,瘦得像幹巴巴的魚片,一對尾端上挑的三角眼安在棱角分明的“申”形臉上,怎麼看怎麼別扭。

“不……也沒什麼……”張曉斌含糊不清地從嗓子眼兒裏咕噥著,可能是因為喝得太多,他的眼神有些渙散。他點了一支煙,空氣更加汙濁了,我有點厭倦地瞧著他們,期待著這場同學聚會快點結束。初中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他們,尤其是張曉斌,他那時候起就非常精於算計,對自己有利的人就瘋狂地討好,而對自己毫無用處的人就像垃圾一樣地對待和捉弄,自以為是黑幫老大,天天帶著一幫小跟班到處為非作歹。他們所說的安白是當時班上最受欺負的女生,因為長相和行為跟別人不太一樣,很多人都不願意與她接近,而像張曉斌這樣的人,就完全以玩弄一隻螞蟻一樣對待安白,並且把這當成了他初一到畢業最大的樂趣。

“有一次我拿了她的鉛筆盒……”張曉斌彷佛自言自語一樣地在煙霧中說著,他沒有看我們任何一個人,而是注視著半空中某個地方,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他和聚會剛開始猴子一般的活躍狀態完全不同,讓我感到我一種悲傷和壓抑情緒,這種情緒不是胡偉鑫帶給我的,而是像有人借由胡偉鑫的腦袋拋過來一條灰灰的薄紗,蒙在我臉上,係在我的脖子上。

“哈哈哈,曉斌你喝多了吧?沒事兒裝什麼深沉啊!”這種獨特尖利的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錢芳,她今天穿了條豹紋的吊帶連衣裙,薄薄的材料透出她胸罩的蕾絲花邊和圓形的輪廓,雪白的手腕上帶著很多飾品,隨著她誇張的動作叮當作響。忽然,這些金屬的碰撞聲讓我感到有些意識模糊。

“黎月,吃啊。”坐在我旁邊的岩峰輕輕地拍了拍我。我看著他的臉,有一種剛從夢裏驚醒過來的感覺,我說:“這兒空氣太差了,我出去呆會兒。”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既沒有喝多,也沒有睡眠不足,單單是空氣也不至於讓我意識模糊……關上一屋子的煙霧和喧鬧,走廊上的安靜和涼爽讓我清醒了許多。

剛才陷入遙遠回憶的瞬間感受仍然強烈地震撼著我,每次馬上要想起來的時候,那個漸漸隱現的畫麵又像細沙一樣飄散了……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那好像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回憶,而是別人的,別人的?這是什麼話?我搖搖腦袋,這時,一種陳舊的黴味兒飄上鼻頭,我莫名地打了個寒戰,不禁看了看四周。通往衛生間的走廊很明亮,地上鋪著厚厚的紅色地毯,牆上掛著很多照片,多是這個飯店的經理和名人的合照,還有一些關於飯店成長經曆的具有紀念意義的照片。突然,我有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剛剛還沒有,但是現在卻彷佛就在身邊!我又回頭看了看,除了一個清潔工在清掃垃圾,和一對情侶親密地相擁而過,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那視線依然牢牢地貼在我身邊,我感到空氣中有一個無形的人正在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我。一陣涼意從我的腰部直竄上來,地麵的大紅讓我一陣暈眩和惡心。

回到餐桌的時候,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張曉斌碩大的身軀趴在桌子上,發出可笑的鼾聲。我剛坐到座位上,就聽見錢芳用諷刺的語氣在說些什麼,摻雜著餐具碰撞和鄰桌劃拳的聲音,我隻聽見她說:“那有什麼辦法……當時已經晚了嘛……你們說,她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錢芳說的是初中時在安白身上發生的事,那件事造成了很大的風波,一時間幾乎全校的人都在議論紛紛,但是隨著安白的失蹤,這件事漸漸遠離了人們的視線,成為密閉容器中幹枯的標本,埋在黑暗的角落。再也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