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禪師微笑頷首,道:“好。你先瞧瞧吧。”
我恭恭敬敬的把那婆娑禪捧在手中,湊到眼前,去瞧那上麵的各色經脈。
乍看下去,上麵的經脈線路五顏六色的,晃人眼,亂人心,根本不知道從何看起。
我瞪大了眼睛,仔細去分辨,刹那間,雙眼一陣暈眩,腦海中恍恍惚惚,突覺那婆娑禪的麵容表情變得更加扭曲,笑容也更加詭異了,仿佛它要活過來一樣!
我陡然一驚,連忙抬起頭來,把雙眼看向車窗外,胸中兀自煩悶異常,胃裏翻騰,幾欲作嘔。
叔父覺察到了我的窘態,詫異道:“道兒,你暈車?”
“不,不是暈車。”我深呼吸了幾口,撫撫胸口,連咽唾液,然後才說道:“是剛才看了幾眼這婆娑禪,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有點惡心……”
“和尚不穿衣服,當然看著惡心了。”叔父道:“你別把它當人,把它想成別的東西就成了。”
“不是這個緣故。”天然禪師道:“是因為無所適從,看錯了順序,著了魔,所以經脈氣息紊亂,五髒六腑難受。”
“啊?”我吃驚道:“隻不過是看了幾眼,就這麼厲害?”
“否則怎麼能稱得上沙門寶物?”天然禪師微微一笑,表情之中不無得意,緩緩說道:“尋常之人,得了我這件寶貝,若是不知道修煉方法,強自去玩弄,必受魔障!越是精研,魔障便越深,看一眼兩眼也還罷了,不過是頭暈眼花惡心反胃罷了,若是看上一百眼,兩百眼,便成廢人!”
我大驚道:“好厲害!”
“老禿驢,你要是把我侄子給看壞了,我饒不了你!”叔父又驚又怒,道:“你叫他看這玩意兒,又不告訴他怎麼看,安得什麼心?!”
“不急,不急。”天然禪師道:“我就是要他先瞧上幾眼,知道利害,再教他正確的法門,他就會牢記於心,再難出錯了。”
我哪裏還敢胡亂去看,隻怔怔的瞧著天然禪師,等他示下。
天然禪師在一旁說道:“你先看青色脈路,再看灰色脈路,感受氣息流通,順暢之後,再去看綠色、白色,也要等氣息順暢之後,才能接著看橙色、湛色,仍舊是氣息順暢後,跟著去看赤色、黑色,最後才是銅色、黃色。切記切記!不可亂了順序。稍有差池,便會有氣息紊亂、經脈凝滯之厄!”
我連連點頭,先在心中把那些順序給牢牢記了下來,又複述給天然禪師聽,連續複述了三遍,天然禪師都說正確無誤,我才放心。
天然禪師又說:“先小試牛刀,按照順序,把氣息沿著線路流轉一遍,遇到不通的地方,便即停住,再從下一個穴道開始,不必有銜接,如此這般,運轉七七四十九個回環,才算有所小成,到那時候,先前不通的穴道,有些便會通達,接下來,便是打通那些仍舊閉塞的穴位了,需……”
叔父安心開車,天然禪師在一旁傳授我口訣,說的極其詳細,我也聽得認真。
天然禪師說罷,便閉目冥想,我也在心中反複思量,一時間,除了卡車行走的聲音之外,便不聞其他聲息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看那婆娑禪正看得入神忘我之際,突然感覺有人在推我,愣神一看,見叔父捏著我的肩膀在晃,道:“先收起來吧,咱們到了。”
我這才發現車已經停了,天然禪師站在車下,外麵天光大亮,已徹底是白天。
我連忙把婆娑禪給收了起來,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裏,然後下了車——至此時,婆娑禪上的線路,我還連一個回環都沒有看完。
但神清氣爽,周身通泰,已經一掃夜裏未眠反複奔波的疲憊了。
我伸展了手腳,活動了筋骨之後,便開始打量起四周來——卡車所在地方已經不是大路,而是一片赤鬆林子。
林子很大,鬆樹都在七八丈高低,密度卻不大,略顯稀疏,空隙可容納卡車在其中行駛。
叔父道:“廟裏頭還有一群鬧事的學生兵,白天肯定是擱著勁兒的折騰,先把車藏在這樹林子裏,等晚上了再偷偷運回廟裏去。”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道:“我得趕緊回寺中了,他們要是尋不見我,就該責難其他僧眾了。”
叔父道:“昨天夜裏我聽見那群學生兵在商量要砸觀音像……”
叔父話音未落,天然禪師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二話不說,急匆匆就往林子外趕。
我和叔父麵麵相覷,叔父道:“這老和尚護佛心切,那群學生兵無法無天……估計要出大事。走!”
我心中一凜,和叔父緊跟天然禪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