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
八月是夏季裏最炎熱的時候,但是盈歌卻感覺不到熱,即使身體悶得難受,也發不出汗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過份虛弱的身體連她的意誌都要摧毀了——或者當她聽到她的身體決不能承受再次拿掉孩子,而想要保胎也是十分困難的時候就已經被摧毀了。
這風雨飄搖的身體,一如她曆經滄桑的心,如今還能承受什麼?
外麵是一浪一浪的蟬鳴聲,鋪天蓋地的叫著,叫得她一陣一陣的煩悶。
賢派了兩個丫鬟來照顧她,一個叫青兒,一個叫翠兒,都有綠色的意思,盈歌聽到她們的名字淡淡的笑了一下,卻叫兩人都看得癡了,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動人的女子,輕輕一笑,眾生傾倒。
要不是那天聽到青兒和翠兒的對話,她可能還下不了決心離開吧,畢竟這裏是安全的,畢竟,賢的笑容是清朗柔和的,麵對他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把心事說出來,就好像對一個知心朋友說話,從小到大,她都沒什麼要好朋友呢。
青兒說:“王爺可真的被她迷上啦!”
盈歌聽了一驚,他是王爺麼?那是皇親國戚了?
翠兒說:“可不是嗎?聽說皇上要給王爺指婚都被回絕了呢!對方可是高麗公主啊!”
“是啊,王爺竟然為了來曆不明的女子得罪了皇上!雖說他們是兄弟,但是畢竟君臣有別……”
“王爺還不是怕公主嫁過來盈歌姑娘會受委屈?她畢竟有了身孕,身體又那麼弱,萬一公主來了欺負她,我們不是也要跟著倒黴嗎?”
“你的話也有道理,你說那高麗公主漂亮嗎?”
“估計再美也美不過盈歌姑娘。”
“嘿嘿,你要是男人也會選擇盈歌姑娘是不是?”
兩人打鬧起來。笑聲漸遠。
怎麼會是這樣?
盈歌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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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蟬鳴聲終於輕了一些,兩個小丫鬟估計也睡著了,盈歌躡手躡腳的起床,帶了幾件替換衣裳和一些碎銀,輕輕的走出房門。
可能這些日子運動少了,腳步有些虛浮,真不明白,從金國趕來的路上一點也不覺得累——或許是一心求死變為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她,可是到了這裏安定下來了反而變得嬌貴起來,她甚至懷疑自己還能不能騎馬?
無論如何,就算步行也好,先離開這裏再說。
月光是那樣明亮,溫柔的投射在她臉上,每走一步,身體好像都沉重一些,不知不覺終於到了門口,抬頭望著那高高的門檻,突然間覺得一旦走出去,從此以後和賢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會忘記她,但是她會記得,他們是好朋友,他是值得敞開心扉傾訴的人,那個騎馬縱歡的雪夜,是她為數不多的記憶中的美好片段。
輕輕伸出手,想要推門,身後卻有一隻手更快的抓住她的手。
她一驚,回頭一看,竟是賢。
那張清秀的臉上劍眉微挑,眼中是隱隱的怒意,記憶中不曾有過他陰霾的臉色,盈歌怔了怔,有些慌亂的看著他。
“打算去哪裏?”
“我,我隻是想離開。”
“你現在這個樣子又能去哪裏?”他低沉的問,既責備又略帶諷刺,聲音暗啞。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眸回答。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瞳,看不出是什麼神彩。隻是那額前有些淩亂的發絲隨風一吹,輕拂他的麵頰,讓他微微一顫。
“好好的為什麼要走?”他壓住怒氣問。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輕咬朱唇。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
“我不相信!”他突然用力,盈歌被他抓住的手生疼,她忍不住叫出聲來,她睜開眼睛,盯著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眸深邃卻又清亮,可是卻冷淡得大雪紛飛的寒冬——什麼時候,他的眼神也變得這麼冷?